疲憊的旅人仍在行走,隊伍的後方,一襲深紫旖旖而行,若隱若現。
腳步不緊不慢,帶著與身俱來的優雅姿態,與前面的隊伍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夜盡歡漫不經心的踱著步伐,時而抬頭看著烈日,時而盯著前方的人群,時而低頭沉默。
如春風般和煦的絕世容顏此時面無表情,瞳眸不復往日的波光流轉,也不見了一貫的邪魅淺笑,眉宇間隱隱肅穆,眼神罕見的悠遠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似乎在看著前方衣衫襤褸的人群,又似乎穿過了遠行的旅人,看向不知名的陌生境地。
「喲,瞧瞧我都看見了什麼?」刺耳的女聲自空中響起,回蕩在人群中,嗡嗡作響。
眾人抬頭,卻見一只人頭鳥身的龐大身軀赫然在目,遮蔽了頭頂的天空,怪叫著盤旋。
「烏鳥……」不知誰大叫了一聲,隊伍開始騷動,紛紛躲避這那巨大身軀投下的倒影。
烏鳥——人頭鳥身,非禽乃獸,腐食類,多雌性,性躁多變,常年活動于干燥惡劣的沙海一帶。其實力放眼妖界,雖不成氣候,在生物凋零、氣候惡劣的沙海之中,卻是足以橫行的空中霸王。
紅綃鎮定的指揮著隊伍,安撫族人驚恐的情緒。
今夏迅速掠至前方,緊緊握著腰間的彎刀,抬頭緊緊的盯著空中的怪物。
紛紛躲閃的人群面上駭然的表情,顯然深深的愉悅了撲稜著翅膀的怪物,它高亢的尖叫著,更大幅度的扇動著翅膀,卷起一地的飛沙走石,鋪頭蓋臉的砸在人群中。
紅綃抱著年幼的邕衍,被動的閃躲撞擊在身上的沙石。今夏反手一記甩手刀,彎刀飛快的旋轉,只一晃眼,數十塊體積較大的岩石被利落的劈開,變成無數碎塊,散落一地。
看到有似乎厲害一些的家伙,烏鳥叫了一聲咦,像是看見了有趣的玩具,興奮地更加賣力的扇風——漸漸地,颶風化刃,殘忍的劃過少年修長的身體,今夏敏捷的閃開,幾個滾落停住,身上仍是不可避免的被劃破數道血痕。
似乎玩膩了這樣慢吞吞的捉弄,烏鳥一聲啼鳴,向著地面飛快的俯身沖刺,在眾人未反應之前,蜷曲的利爪猛的張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走一個中年男人,拋至半空,鳥爪用力撕扯著手里的獵物,狼吞虎咽,濺出一地的鮮紅,噴灑在眾人的身上,滿眼刺目的血腥。
許是太過突然,誰也沒想到怪鳥會突然發難,更沒想到自己的族人就這樣被生吞活剝,就連一向鎮定的紅綃與今夏都愣住了,似乎未從剛剛的情形下反應過來。
狂妄的笑聲中,龐大的黑影再次逼近,今夏一個激靈,沖著還在愣神的族人大吼,「還愣著干什麼,快閃開!」
紅綃被猛得驚醒,來不及抬頭,抱著邕衍小小的身軀,奮力撞開身邊呆立的族人,一個打滾閃了開去。
見獵物居然有膽量反抗,遍布羽毛的脖頸上方,丑陋的人頭輕輕搖擺著,搜索著更加可口的美味。
很快,躲在紅綃懷中瑟瑟發抖的邕衍進入了搜索視線,小小的身體散發著孩童的女乃香,絕對美味的獵物——埋首懷中,烏鳥舌忝了舌忝自己有些凌亂的羽翅,再抬頭,那流淌著涎水的人臉,迸發出狂熱的貪婪。
今夏一凜,幾個彈跳掠至紅綃身前,彎刀出鞘,蓄勢待發。紅綃皺眉,護著懷中年齡最小的孩子,一眨不眨的盯著頭頂的怪物。
烏鳥連連嗤笑,為獵物們這樣緊張慎重的表現而好笑,它不以為然的搖頭晃腦,思索著該怎樣品嘗,才能不浪費這如此難得的美味。
「哎呀,真是狼狽得可以啊……」
空靈的聲音帶著幽幽嘆息,夾雜著冷然的調侃,緩緩響起,那樣的傾蕩人心。一如那攜著無與倫比的魅惑與優雅,旖旖而行,逐漸進入視線的一襲深紫。
夜盡歡悠閑的走近,款款身姿,似乎充斥著說不盡的肆意和張揚。
湛藍流轉著墨黑,將眼前一切收進眼底,輕輕勾唇,對著紅綃一行人,挑眉冷哼,「怎麼,就算身受詛咒,難道連妖的本能也沒了嗎?對付這種連人形都未化的獸類,居然如此不堪一擊,真是厲害啊。」
——龍爪玉扇刷地展開,遮面輕笑,一派優雅瀟灑,對著呆呆的看著自己的丑陋生物,像是對著情人一般,輕聲細語,「玩得可開心?」
烏鳥一愣,對上那雙辨識度極高的瞳眸,小圓眼猛地瞪大,「藍……墨異瞳?天…天闕…城主?」
四大領主,是妖界絕對的頂點,絕對的權威,那樣的強到匪夷所思的力量,豈是小小的自己所能正面交鋒的?那是想也不敢想啊。
雖然自己實力跟真正的強者相比還有距離,但在這沙海好歹也是地頭蛇,也算是這片領域橫行多年的空中霸王,雖然不曾想會見到傳說中最神秘的那位王者,但也不能被看扁了。
夜盡歡展顏,笑容無害,卻又極具親和力︰「喲,您認識區區在下?」
烏鳥沒有听出話語中的調侃,它清了清聲音,在那丑陋臉上揚起自認矜持的表情,「當然認識,雖沒見過您,但好歹我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自然听說東區之主有名的雙色異瞳。不知是什麼風,把城主吹來我這窮鄉僻壤?」
「呵,什麼風都有,就拿剛剛來說……」夜盡歡微頓,面露疑惑,「我的存在,你就一點也沒察覺到?」
「怎……怎麼可能?雖然我名氣不響,可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怎麼可能弱到沒察覺有強者在附近?」半空中的龐然大物干笑著,眼神閃爍,不自在的扇了扇翅膀。
聞言,年輕的城主笑得越發燦爛,「噢?這麼說你是知道我在附近啊?」龍爪扇被迅速合上,如玉手指輕握扇柄,在另一只張開的手掌心,有節奏的敲打,「烏鳥,你可知錯?」
烏鳥听著那輕輕的擊打聲,眼看著玉扇在空中優雅的弧度,扇骨與肌膚的觸踫,玄金與剔透的色彩交錯,心思渾然飄遠,不知去向何方,正在暈乎間,空靈的聲音再次在耳邊回響,異常清晰。
「知道我的存在還不來拜見,那是明知故犯;看見我本人還不趕緊從空中滾下來,居然明目張膽的讓我仰視你?那是以下犯上!我說,你、好、大、的、膽、子、啊……」
最後一個字剛落,收斂的君王威壓緩緩釋放,紫色的光芒迅速聚集,以主人為中心,爭先恐後的向四面八方呼嘯著游走。
——君王一出,誰主沉浮。
不遠處的紅綃一行人,同樣受到波及。被無法掙月兌的恐慌束縛著,被難以言喻的威壓所震懾,不由自主的屈身行禮,連呼吸都不敢發出,生怕攪擾了遙遠頂端那高不可攀的王者。
烏鳥渾身震動著,一股透心的涼意自四肢滲出。不敢再裝模作樣,慌亂地從空中跌落,收攏了翅膀,將頭深埋沙面,顫抖著求饒,「城主饒命,小的不敢了,請城主饒命。」
「不敢當,你烏鳥雖然腦袋不太靈光,但好歹也算是這窮鄉僻壤不大不小的人物,我只是區區天闕城主,怎當得如此大禮。」夜盡歡不緊不慢的開口,悠閑的把玩手中的扇子。
「城……誠主大人,您客氣了!小……小的……」
結巴著半天沒蹦出幾個字,烏鳥哆嗦著丑陋的頭顱,不安的轉動著。
「不不不,本城主從來不知客氣為何物。」夜盡歡漫不經心地勾唇,望著匍匐在地的龐然大物,眼中意味不明,「剛剛玩得可還開心?」
人形頭顱猶豫著抬起,轉向身後,迎來的是紅綃等人悲憤驚恐的怒視,又抬頭看著一派悠閑的天闕城主,有點擔心自己的小命,拿不準對方究竟想要問的是什麼。
夜盡歡挑眉,一個響指,櫻花伴著落雪,翩躚而舞。
單指輕劃,紫色氣流帶著櫻花雪,旋轉著,凝結成華麗唯美的床榻。
一襲紫衣旖旖而坐,斜靠著一方凸起,微微側頭,墨色的眼楮深邃悠遠,湛藍的瞳眸帶著妖異的無辜,嘴角一抹殘忍的笑意緩緩揚起。
——「那麼,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