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四十章 劍神遺孤

作者 ︰

上官若愚望著那白衣女子的臉由紅轉青,似已是怒不可遏,手握劍柄,骨節攢得發白,微微輕顫,卻果然不敢攻上。驟然間天工七巧劍出鞘,劍身飛射,直擊面門。白衣女子冷笑間,揮劍橫削,七巧劍身復又落回暗室之中。

上官若愚伸手接住銀鏈,罵道︰「你擋什麼?拉我出去啊!不說要放我走麼?」

白衣女子料不到她竟是這個意思,一番得意之情瞬間澆熄,反倒讓她佔了上風。當下忿忿道︰「你再拋一次上來!」

哪料上官若愚卻收劍回鞘,淡淡道︰「你說拋便拋,以為這麼容易麼?拋這劍難道不用力氣嗎?我餓了許久,好不容易積攢真氣拋出的一劍,卻讓你顯擺功夫給擋下了。如今已是精疲力竭,再也舉不起手來了。」

白衣女子咬牙道︰「廢話說這許多,你究竟打算如何?」

「本姑娘如今不想出去了,你不是想殺我麼?我便給你個方便,把板合上吧,我就坐這兒等死了。」

「你……」

上官若愚盤腿坐下,大咧咧地將手一揮︰「去吧去吧……」

「你快給我出來!不然我就……」話及此處,忽然語塞。

上官若愚抬起頭來,笑嘻嘻地望著她,道︰「就如何?‘殺了我’?我這不是正尋死呢嘛,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白衣女子俏臉漲得通紅,杏眼圓瞪,卻又著實拿她沒有法子。

只听另一人輕嘆了口氣,聲音頗是無奈︰「雪劍,你退下吧。你是拿她沒有法子的。」

名為「雪劍」的白衣女子向旁望了一眼,眼神中頗是不甘,道︰「少主,您再讓我……」

那人似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退下吧。」

雪劍去後,那人在頭頂說道︰「別鬧了,雪劍她一輩子都呆在山莊里,性子質樸,斗不過你的。」

「‘性子質樸’倒是一舉便要了十多人的性命……」上官若愚一邊嘟噥,一邊抬起頭來,便看到洛東凡熟悉的臉,笑道︰「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想尊下竟是此間‘少主’。先前真是失敬失敬。」

洛東凡苦笑道︰「你何必挖苦我?先上來了再說。」

上官若愚垂頭望了一眼付展風和陸陵,道︰「你先答應我不傷他們性命。」

洛東凡眉頭一蹙,道︰「這兒有這兒的規矩,你別再為難我。」

上官若愚不听,只是固執地搖頭︰「答應了再說。」

「神劍山莊向來深隱江湖,其中自有道理。這付展風先前害你不淺,你亦說了要替杭州那些人報仇,如今豈非一舉兩得?」

「答、應、了、再、說。」

兩人僵持不下,上官若愚直直地瞪著他的雙眸,絲毫沒有轉寰的余地。良久,洛東凡長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上來吧。」

上官若愚咧嘴一笑,卻換來他連連無奈地搖頭。

待上官若愚離去後,暗板復又合攏。黑暗中,付展風的一雙眸子澄澈如水,靠在牆頭,輕聲低喃道︰「蛛絲……宏理院……一方城……神劍山莊……少主……原來如此,好一出熱鬧的大戲。」

腦中忽然回響起她適才,執拗地要洛東凡答應留他們活口,卻是不禁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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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東凡似是瘦了許多,走在她身前的背影愈發地清瘦頎長。他的背脊仍然得筆直,下削的雙肩卻仍然掩不住疲憊。

他們穿過二樓的回廊,路過飯堂的時候上官若愚忍不住向下望了一眼。只見一樓早已打掃得干干淨淨,甚至連一片碎木屑都找不到。整個客棧又復歸安寧,仿佛從來便不曾有客人來過一般。這樣寂靜的場面讓上官若愚不禁打了個寒噤,一股涼意自足底直冒了上來。

洛東凡卻似見慣不怪,目不斜視地筆直向前,來到回廊的另一端,打開房門,扳動茶幾上的一個青瓷花瓶,自牆上掛著的畫後又現出一道暗門來。里面是一間密室,擺放著桌椅案台。

上官若愚望了一眼,卻不進去,抬頭望著洛東凡,似笑非笑地問道︰「這算不算是‘請君入甕’?」

洛東凡苦笑道︰「你如今竟已視我為毒蛇猛獸了麼?」

上官若愚道︰「那些畜生豈能和堂堂‘少主’相提並論。」說完,抬腳步入密室之中。

洛東凡跟在後面,關上了密室的門。

上官若愚在案台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硯台當作醒木「啪」地一敲,指著洛東凡道︰「下面站著的是什麼人?」

洛東凡見她又開始玩鬧,心頭不禁微微一松,格外配合地答道︰「洛東凡參見大人。」

「所犯何事?」

「對大人,有欺瞞之罪。」

「這罪可是不輕呀……你快快從實招來,不然大刑伺候!」

哪知洛東凡卻是忽然沉默了,面現猶疑之色。

上官若愚道︰「你既然留我活口,就知道我日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這件事即便你不說,我也會去查的。如今我對你尚存信任,你在此說的話,不論真假,我統統相信。若是我自己去查,無意之間給‘你們’添了什麼麻煩,可就管不著了。」

洛東凡道︰「我自然是知道,只是此事說來話長,我不知該從何說起。」

上官若愚道︰「便從你的身份說起吧。」

「他們喚我‘少主’,難道你還猜不著嗎?」。

上官若愚一雙眼楮瞪得老大,自凳上一躍而起,拍案叫道︰「怎麼?你真是神劍山莊的少主,劍神關遠途的兒子?可你不姓‘關’啊!」她知道這話問得蠢,江湖中人改名換姓自是家常便飯。但洛東凡身上疑問太多,實在難以將他與劍神聯系到一起,她月兌口而出的便只是眾多疑問中的一條。

洛東凡道︰「‘洛’是我母親的姓。‘東凡’二字亦是之後我給自己取的。我本名原為‘關俊雁’,便是七年前劍神發瘋時,江湖傳聞被一劍刺死的那個關俊雁。」

劍神自天山歸來後,深居簡出了多年,江湖上對其家人的事知之甚少。只知道他雲游天山的那些年間,神劍山莊由他弟弟關遠山代管。那關遠山雖無卓絕的劍術,但也算經營有方,將諾大一個山莊管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出過一絲紕漏。將劍神的妻兒亦照顧得十分周到,甚至為了山莊中的事務,操勞得自己一生未娶。七年前劍神突然發瘋,將山莊中的老少全都殺了個干淨,他的弟弟、妻子、兒子亦不曾幸免。

想問的事情太多,上官若愚這才體會到洛東凡適才的那一陣沉默是何意味。思索了許久,才說道︰「你的武功可不像劍神親授的。」

「我平日所使,都是後來才學的。便是從小練到大的劍術,也是叔叔教的。劍神的劍術這世上本就沒有第二人個能使全。」

「神劍山莊中真的沒有劍譜麼?」

「若是有,今日我又豈會是宏理院中的‘洛東凡’?」

「不錯!你為何會是如今的‘洛東凡’?」

「因為我要尋一個地方,而一方城的宏理院蛛絲遍布天下,正是最好的助力。」

「尋一個地方……莫不是那九重天閣?」

洛東凡微微一笑,道︰「你也听過那傳說了?不錯,那傳說是真的。」

「你找九重天閣要做什麼?」

「因為若不找到天閣,便練不了劍神的劍法。」

上官若愚沉默了片刻,不禁喃喃說道︰「原來……劍神的劍法練到深處會使人癲狂,果然是真的。」

洛東凡不禁一愕,道︰「你怎麼知道?」

上官若愚愣了一下,卻只敷衍答道︰「這不難猜。」

其實來之前,她已篤定此事,因此才會與付展風定下那約定。便是想著等劍譜到手,付展風必定會獻給師父朱景溟。劍神劍譜在前,習武之人沒人能受得了這誘惑,以朱景溟對武學的天賦,不消幾年便能有所成。殊不知這劍法越到深處越會使人失性癲狂,這樣一來,不消她動一根手指便能報了師門之仇。甚至朱景溟發狂之後,必會為門下弟子和陸府帶來災禍,當真是一舉三得之計。至于換取他的四門絕學雲雲,一來不過是為了使付展風相信她確有所圖,並非另藏奸計;二來則是一顆逞強好勝之心作祟,想看個究竟,瞧瞧到底是師父的君子劍法厲害,還是他朱家的絕學了得。

適才忽听洛東凡說山莊中不存劍譜,頓時便是一陣失落,卻又見他欲尋九重天閣,不禁心還不死,問道︰「既然沒有劍譜,又何必要去尋那天閣?是不是你知道心法口訣,只是不敢貿然習之?」

洛東凡道︰「山莊中有一間石室,當年劍神便是在此間練劍。室壁間均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劍痕,均是劍神閉關修習時留下的。這山莊中的所有人,均是由著這石室劍痕推模出的劍法習劍,而當年收集整理出這套劍法殘卷的,便是我的叔叔……」言及此處,他的聲調略顯低沉,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

上官若愚走下來,伸手在他肩頭一按。洛東凡如夢初醒,恍然道︰「是了……都已是往事了……」頓了頓,又續道,「曾經我們也以為劍神並不曾留存他真正的劍譜在世。初時死里逃生,進入宏理院,也只是存著一絲僥幸,想著若是萬一尋得九重天閣,興許便能有劍譜的下落……」

「死里逃生」這四個字,他如今說來輕巧,上官若愚卻可想象當日的慘烈情景。據傳當日血染成河,一里開外,便能聞到山莊內飄來的陣陣腥臭。事發後的一兩年間,縱使再膽大的江湖人士都不敢輕易進入山莊。那扇三人高的黑色大門猶如地府的鬼門關,山莊四壁陰氣濃郁糾結,被鮮血污染浸灌的土地再沒能長出花草來……

只听洛東凡續道︰「那日我受挫于朱書羽,回到此處,亦不過是想再仔細參研一下石壁劍痕,或許便會發現叔叔當年不曾領悟的劍招。卻不想此行,竟讓我發現了山莊中的一條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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