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四十四章 天山往事

作者 ︰

天山上有一座九天玄樓,天閣九重,蓋在九座山峰之上,傳說站在最高那一層天閣的屋脊之上,伸手便可觸天。那里的武功乃上古伏羲所創,為人所不能想象,內功練至冠處,站在滴水成冰的天閣之中,單衣薄衫仍不覺絲毫寒意。

每隔十年,第六重天閣中的弟子便會下山,于江湖中尋找骨胳清俊的好苗子,為玄樓添丁。樓中弟子均是行蹤飄忽,偶爾出手,便是驚世駭俗,因此多年以來,世人只知天山之中有這麼一座仙樓,樓中有著人所不能驚世武功,至于是真是假,卻是一直爭論未果。

這一年又逢十年下山,卻有一位弟子回樓之時,已是身懷六甲。玄樓中人均是摒情絕性,縴塵不染,唯有品性淡薄如仙者,方可領悟樓中絕學。此事一出,眾人皆驚,但要如何處置,卻均是不知。第六重樓主因而頂風冒雪,親上九重天閣叩見玄樓之主「九天玄女」。

那第九重天閣蓋在天山最高的山峰之上,乃天下絕險之地,六重樓主縱是武功絕頂,亦是歷經九死一生,方得到達。那時的「九天玄女」是姐妹兩人,听罷六重樓主之報後,兩人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姐姐認為樓中之人均是高潔無暇,那弟子未婚有孕,莫說是在這九天玄樓之中,便是放到尋常市市井亦是為人不齒的丑事,須當嚴懲。妹妹卻認為歡喜愛戀乃人之天性,不可強自抑制,此事正好能為玄樓開一先河,自此以後,樓中弟子可依著自己的性情去愛去恨,為這冷冰冰的玄樓增添一分生機。

兩姐妹因此事爭論不休,最後決定先讓那弟子將孩子生下再說。

幾個月之後,那弟子于山下誕下一對雙胞胎,兄弟倆長得玉雪可愛,讓人不忍釋手。樓主姐妹為此親自下山探望,那弟子懇求二人饒孩子一命。姐姐終于心軟,只令她說出孩子父親的姓名,便答應不再追究。豈料那弟子以為她要尋那男子麻煩,竟是當即自盡。

妹妹見慘事終是釀成,不禁埋怨姐姐不通人情,糾纏不休。兩人因而又是大吵一架。姐姐說玄樓中的武功必需得是性情淡薄之人習之方可大成,若然放縱弟子們的性子胡來,便要招致走火入魔。妹妹卻是不服,說她生性跳月兌,一身武功卻也不輸姐姐。兩人爭論不休之際,妹妹便提出以武定奪,誰勝了便听誰的。

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若真心相斗,只怕非得斗到力竭而亡不可。于是兩人便想出一個辦法,這一對孿生兄弟資質極佳,她們各自教養一人,待兩人十歲之時便以自身所學相斗一場,勝者便為玄樓少主,敗者就要離開天山。

那對孿生兄弟便是白晨和白冼。白晨跟的師父是兩姐妹中的妹妹上官環欣。上官環欣自小便不給他任何束縛,由著他的性子而去,樓中諸人又對他惟命是從,因而使得他生得這般狂傲任性。

十年之後,兄弟二人于天山之巔決斗,哪知玄樓的武功當真與清心寡欲之人相性更合,白晨因而敗于白冼手下。姐姐上官紅素要廢了白晨武功,將他逐下天山,上官環欣不允,兩人繼而出手。白冼性子單純,不懂什麼江湖規矩,見上官環欣對師父動手,便出手相助師父。上官環欣始料不及,被師徒二人失手打傷,于是帶著白晨忿然下山,並發誓與姐姐永不相見。

二人之後定居于昆侖白竹峰,上官環欣繼續教導白晨武功。後來便遇到上官若愚的師父南靖王爺,自此情根深種。哪知這正是犯了玄樓武學的大忌,再加之那日相斗的內傷沒有玄樓靈藥總是不能痊愈,致使功力大減,這才明白姐姐當日所言並非妄測。只是她此時已是情難自拔,于是便發誓要創出一套不輸于玄樓的武功來。只是卷才過半,南靖王爺便身陷囹圄,她雖舊病纏身,仍是冒死前往相救,最終有去無回,只留給白晨一套殘卷。

她知道此卷未成,仍是難敵玄樓武功,因此臨走之時吩咐白晨此生不可再上天山。

那日白晨告訴上官若愚這個故事的時候也曾說過,這世上自己最怕見到的人,便是自己的兄弟白冼。

「他無欲無求,此時只怕已經真的成仙了吧。」他笑著說,「我卻怎麼也做不到,因此只求生生世世都能為‘人’便成了。」

上官若愚听完,只翻他個白眼,說道︰「好個‘生生世世’,只怕你兄弟將他自己的都送了給你,才養得你這個永遠喂不飽的胃口。」

那時的她並不曾在意,反正這故事里的人和事于她來說也不過是另一個傳說罷了。只是今日真正需要面對之時,才赫然驚覺,這個從未謀面的白冼也正是自己最怕見到的人。

自東殿出來後,她心緒不寧,才踏出門便見洛東凡等候在外面,臉上的焦急被拼命地壓著,見她走來,還是極勉強地揚了揚唇角。

上官若愚一時有些怨他,若不是要為他尋那勞什子水玉,她和白晨才不用冒著大險前去天山。轉念一想,卻又怪起了自己,只因自己想用劍譜去害朱景溟,白晨才會傾力相幫。這債兜了一圈,還是回到朱景溟的身上,這個以怨報德,賣友求榮的人,不僅害了她師父,害了她,如今還要害白晨,此人不誅,她死不瞑目!

洛東凡見她許久不語,終于忍耐不住,開口問道︰「如何?」

上官若愚道︰「我知道那開鎖孔的鑰匙在哪兒了。」

話一出口,只見洛東凡雙眼一亮,滿是欣喜。上官若愚心中卻是長嘆一聲,想,你自是高興,卻不知為此我和白晨興許便要搭上性命。

但事已至此,卻也不容回頭,唯有走一步算一步,當下又說道︰「我與白晨三天後便啟程去尋那鑰匙,只是這個地方,你不可同去。」

饒是洛東凡性子內斂,此刻卻也不禁急道︰「為何?」

「只因那地方,只有白晨可去。你放心,若是此番他也拿不到,那這天下便再沒有人能開得那鎖了。你雖不得劍譜,卻也不用再擔心它落人旁人手中。」

洛東凡見她面色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只是事關重大,心卻仍是不甘,正欲再說,上官若愚卻已看穿他的心思,說道︰「如今我與白晨以性命相搏,去為你尋那楓形水玉,你若還領情,便听我的,不要再多問。」

洛東凡一驚,問道︰「什麼叫‘以性命相搏’?怎麼連城主也有關聯?」

「說了不要再問。你再多問一句,此事我便就此撒手,再不去管。」

洛東凡見她神色有異,身子發顫難掩激動,知道她此番是認真的,便臉色一沉,後退一步垂首應道︰「是,大人。」

上官若愚也知道他的為難,只是她亦有自己的難言之隱,解釋不得,唯有長嘆一聲。

回到宏理院吩咐了陳聰幾句城中事務,便匆匆回屋收拾細軟。她心不在焉,神思恍惚,不禁忘記了阿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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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白晨將城中事務交給青龍等四恭衛,與上官若愚一道出城去了。他從前出城總要乘坐馬車,前呼後擁,這回卻只有一匹單騎。那馬兒亦不是什麼神駿之物,不過是城中馬廝中隨意牽來的。

他褪下那原本繁復如雲,層層疊疊的衣衫,只著一件白色長褂,外披貂皮圍領,頭束琉璃玉冠,腰懸盤龍翠扣,看上去便似一名王宮貴冑,平生高傲威嚴,教人不敢親近,卻又不忍釋目。

上官若愚瞧見了,不禁埋怨道︰「你就不能穿得正常一些?這樣招搖過市,一路上得惹多少事非?」

他白她一眼,道︰「我縱是穿得如你一般寒酸,也是一樣鶴立雞群。」

「你……要不要臉。」嘟嘟噥噥地上了馬,她卻是神色輕松,心情倒也不算差。

白晨哈哈大笑,手執韁繩仍是行得不緊不慢。

上官若愚有些不耐,說道︰「你是不是坐慣了馬車,如今不會騎馬了?」

「我偏喜歡走得這樣慢。」他唇泛含笑,淡淡答道,「我只盼這一路永遠到不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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