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逃出圍籠

作者 ︰

哭完鬧罷,腦子反而清醒了不少。上官若愚微微直起身子,只覺得後背一陣疼痛,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試著聳了聳背,覺得雖然痛得厲害,倒不似傷了筋骨,這才略略放下心來。想從紫金葫蘆里找些止痛的藥膏,伸手一模之下,卻發現腰畔已是空空如也,忙又去尋蠱毒錦囊和七巧劍,果然均已不見。

此事倒也不在意料之外,上官若愚長嘆一聲。只是失了這三寶,要從此地月兌身便要冒一些險了。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背上隱隱作痛的傷,她站起身來,坐到桌邊望著紅燭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眼神一定,橫袖一掃,紅燭落在地上,頓時化作火蛇沿著床幔向上攀爬,燃出嗆人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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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晨走在前面,不見怎樣大步跨前,身子卻如風一般疾疾飛掠。方碧桃從未見過這樣的輕功,從他邁開腳步的第一刻起,她便已跟隨不上。

白晨幾次停下等她,最後終于不耐,伸手拽過她的衣袖用力一扯,拖著她一道前行。他似是不喜被人觸踫,只用兩根手指輕輕捻住衣袖一角,但就是這兩指之力,已是方碧桃無法抵抗。

「過了那片林子,再向右拐。」話才出口,便被風吹散。方碧桃被拖拽著向前,心中倒也沒有許多厭惡。

傷口的血已被止住,白晨的點穴手法煞是奇異,是她從所未見。不僅如此,他的武功、輕功、說話方式、為人處事,甚至是那張臉,都是她在塵世不曾見過的。她望著這個獨一無二的男人,臉上的表情雖然平靜,可越來越快的步子卻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焦急。

于是,情不自禁地開口問道︰「她是個怎樣的人?」

白晨一怔,似是沒有听清,月兌口道︰「什麼?」

「你如今要去救的那個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原以為他會惱怒的,哪知素來冷淡的臉上卻現出一絲清淺的笑意,很是仔細地斟酌了一番後,他答道︰「一個笨丫頭。」

「你喜歡這個笨丫頭?」

神色間閃過一絲的遲疑,似是在猶豫是否該對她說實話,但最終卻還是輕微地點了下頭,淺淡地說道︰「深喜入髓。」

意外于他的坦誠,方碧桃頓時覺得自己的呼吸滯了一滯,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她可知道?」

「我不知道。」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我又何需理會這些!只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便好。」

方碧桃不禁微微嘆息︰「可若她不領情,你再清楚明白又有何用?」

略一遲疑,白晨足下步子猛地一頓。方碧桃一時剎不住,只覺得身子重重向前一傾,直直地跌在地上。白晨冷眼旁邊,一雙劍眉微微蹙起,臉上的表情寒得灼人。

「不許再說一個字!」

方碧桃頓時身子一顫,心中雖有不願,卻也不敢再說。

兩人一路向前,忽見前方林木盡處,燃起裊裊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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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下衣襟,上官若愚倒出花瓶中的水浸濕了,掩住口鼻,一手執起燭台上的蠟燭來到門邊,將房中的書卷衣布塞入門縫,將火頭對準其中,木門立時化作一片烈紅。她雙手搬起門旁幾凳,奮力向門砸去。

木門被火燒脆,猛砸了幾下之後,便轟然裂去。她拋下幾凳,自火上一躍而出,那火燃著了衣擺、頭發,她便一把拍熄,也顧不上疼痛,便向外飛奔而去。

逃出之時,她一手帶了一只蠟燭,見物便燒。後來嫌蠟燭太小,便拾起一根燃著的木棍,四處揮舞。不多時便听到不遠處傳來驚聲呼叫之聲。她心中暗自得意,伸手推開走廊盡頭的大門,搖著火棍而出。

初時方醒,她尚不及仔細觀察自己所在何處,如今一出長廊,只見眼前是一座庭院,飛檐雕欄,廊亭相接,頗為雅致,一見便是謝書庭的布置。

想起這個人,不禁心頭微微泛苦。上官若愚自嘲地冷笑了一下,火棍向身旁的花圃中一遞,火舌飛躥,她心中感到一陣快意。望著身後的屋宇在烈火之中漸漸破敗,仿如自己對他的那些純真愛慕,一去不返。

大火驚動了院中眾人,呼喝聲此起彼伏地連成一片。上官若愚听著腳步聲從四周漸漸圍攏,腳下更不停歇,火棍專尋那花草連蔭的地方掃去。橫豎找不到出路,她仗著有濕布傍身,便索性將院中小火變為大火。

那院里不少僕從,來來往往腳步匆忙,她著意避人耳目,眾人慌張之間,對她倒也大意了。

只見謝書庭在兩人護擁之下走出來,臉上倒並不見慌張。一邊組織僕從救火,一邊下令十幾名身負武功之人躍上房頂,自高處尋找上官若愚的身影。

上官若愚早知他沉穩內斂,一點小火未必便能嚇住了,左右無法,便只盼這一招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細看四周的地勢,只見牆頭、屋頂各處都站了好手,于此情勢,縱使大火連天,想要月兌逃也是極難,如今卻也唯有一拼。

當下大咧咧地跨步而出,站在火舌沖天的院子中央,笑嘻嘻地望著謝書庭。

謝書庭身旁二人手按腰間所纏的長鏈,蓄勢欲發。謝書庭素知她鬼主意多,見她這樣有恃無恐,不禁心生疑竇,伸手止住了護從,道︰「你放的火?」

上官若愚咧嘴一笑,猛地轉身,便向牆邊躥去。

她嘴巴微張,眾人都道她有話要說,哪知卻是奪路奔逃。她這一下去得突然,惹得眾人均是一愣。

謝書庭回過神時,她已奔至牆邊,手腳並用攀上假山,一躍躍上了牆頭。她現身之前已選好了去路,這牆邊不僅有假山,牆頭的守衛也最是稀少。她只顧奔逃,毫不戀戰,兩個守衛一左一右地撲身而上,她雙掌迎面一揮,引得守衛身子後仰,卻是虛晃一招,並不追擊,拔腿便跑。

這幾下手法極快,不過瞬息,若非背上新傷牽得生疼,只怕早已翻牆而去。謝書庭看出她身法有滯,低低一聲︰「截住了!」身旁二人一手一條鐵鏈,便如四條黑蛇飛躥而出。

上官若愚吃過這鐵鏈的大苦頭,如今見到仍是心有余悸,伸手一搭一牽,以四量撥千斤之力拉過牆旁一名守衛,擋在身前,四條鐵鏈頓時受阻,便是趁著這時,縱身一躍。

忽覺腰間一緊,只見一條白綢如靈蛇出洞般探來,活物一般于她腰間一纏,又被用力拽了回來,身子向下一墜,頓又落在牆內。

上官若愚回頭一望,只見謝書庭手執白綢站在不遠處,臉上表情甚是平靜。他在閑雲山莊之時,並不如何顯山露水,如今方知其實武功驚人,只見他握著白綢,似是有恃無恐。

她雙腳才一落地,那四根黑鏈頓又纏了過來。她見機極快,雙手一震,扯斷白綢,于縫隙之間飛躍而起。只覺頭頂勁風襲來,其中一根鐵鏈竟是直掃而下。

她若躲避,必會落回鐵鏈陣中,那時陣勢已成,再要逃出便是千難萬難,若是不躲,這一鐵鏈兜頭落下,勢必腦漿崩裂,慘不忍睹。上官若愚只賭他心中對自己還尚存一絲不忍,因而不躲反迎,身子一挺,便向那鏈條撞去。

謝書庭頓時大驚,口中叫著「住手」,雙手將身旁那執鏈的男子用力一推。他掌中蓄勁,那男子猝不及防,頓時被他推得一個崴趔,兩根鐵鏈失了勁頭,歪歪斜斜地擦著上官若愚的身子而過。

上官若愚不待他們回神,便又向牆頭躥去。謝書庭奪過一條鐵鏈急追而上。鏈條在他手中,威力頓增,上官若愚只听得身後風聲呼嘯,壓迫感如影隨行,後脊頓時一陣發涼,想要遠逃,奈何這鏈條如同蛟龍一般,頓時封住了左右四路。

上官若愚冷笑一聲,挺身便向那鐵鏈撞去。謝書庭雙手急撤,上官若愚卻是不依不饒,身子一轉,拼著玉石俱焚之念,仍是狠狠撞去。謝書庭怒道︰「你道我真的不敢殺你麼!」

上官若愚答道︰「要殺便快,我一心尋死,難道是假的麼!」說完,雙臂一振,向那鏈頭飛撲而去。

謝書庭到底還是心存猶豫,執著鏈條一味後退。

上官若愚道︰「你不殺,我可要走了!」說完,猛地轉身而去。

「慢走!」謝書庭長臂一揮,那鐵鏈又似黑龍而出。

卻听「丁零當啷」一陣脆響,上官若愚只覺得身後那緊追不放的壓力頓時消去,隨即眼前一花,身子便撞進了一個雲團里。

頭頂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她既然要走,你怎敢不放!」

這聲音語調她從小听到大,卻從未覺得有此刻這般悅耳動听,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抬起頭來甜甜一笑,道︰「你來啦!」

白晨冷「哼」一聲,瞥了她一眼,似是心中有氣,伸手在她臉上一擦,道︰「髒得像個乞丐一般!」說完,將她拉到身後,目光冷淡地望著謝書庭。

這院中煙燻火燎,已是悶熱無比,白晨清清冷冷地一站,卻讓這院中眾人感覺心底一陣寒涼。

謝書庭亦望著白晨,原本澄澈如水的目光,如今卻似長滿青苔的枯井,渾濁其中的是深淺不一的絕望、悲涼和仇恨。他笑了一笑,唇角好看溫潤的弧度里卻沒有一絲溫度︰「城主好。」

白晨冷冷道︰「你還沒死?」

「城主未死,屬下又怎敢先行一步?」

「你不必這般假恭敬。我不是她,不吃這一套。」白晨說著,狠狠地瞪了上官若愚一眼。

上官若愚訕訕一笑,拉著他的袖子輕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

白晨震開她的手,道︰「五年前就該死的人,若非你多事,今天又哪會有這些麻煩?謝書庭,你妻子都已經死了,你還苟活于世已是讓人不齒。往日貪生怕死,拖了五年也該夠了,今日我便送你們夫妻團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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