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淡淡說道︰「她若非清麗可人,又怎會讓‘神偷手’鄧隱絕朝思暮想?」
付展風心中一凜,不禁向那男人多看了一眼,心想︰原來這人便是鄧隱絕。
傳說鄧隱絕是昔日盜神的唯一弟子,輕功卓絕,手段更超其師,天下間凡是他想要的東西,縱是你日日摟在懷中、鎖在身上,也會在一瞬間不翼而飛。出入皇宮更如無人之境,據說宮中的藏寶閣便是他的棲身之地,閣中物件不過是他借給皇帝賞玩的,若要搬走,不過是頃刻間的功夫。只是他來去如風,江湖上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顏,不想卻是一個清雅秀麗的男子。
鄧隱絕聞言冷冷一笑,道︰「所以才說你根本便不懂情愛,卻還要自作聰明。那些仰慕上你的男子,包括白晨,都是有眼無珠,不識珍寶的蠢貨。她縱是奇丑無比,我對她的感情又怎會減少半分?我倒還盼著她是個丑丫頭,這樣天底下就我一個人疼她、愛她,她便能乖乖地留在我身邊。」
上官若愚笑了一笑,道︰「我倒不知,你竟是個如此痴情的人。」
鄧隱絕道︰「‘神偷手’薄情寡性,所有的感情都只用在她一個人的身上了,自然痴情。」
上官若愚揚了揚眉,驚奇地說道︰「阿蘅莫不是給你下了迷藥?這樣的甜言蜜語從你的嘴里說出來,真是稀奇了!」
鄧隱絕道︰「你道我為何肯入住你的閑雲山莊?我走遍天下,看盡世間珍寶,真會在乎你那寒酸的破莊子?」
「噢,是了!醫仙入住一方城後,你竟來山莊毛遂自薦。當初我便覺得奇怪,卻沒有往這上頭多想。呀……原來你與阿蘅早已相識。」
鄧隱絕輕酌一口酒,望著一旁的阿蘅,目光變得溫柔起來︰「那年我不過十二,初見她時,她只是個梳著小辮的小丫頭,一蹦一跳地跟在醫仙後頭,模樣可愛極了。那回我失了手,被人追趕不慎自山上跌下,摔斷了腿,正巧醫仙與她上山采藥,這才得救。醫仙一模我的雙腿,便隱隱猜出我的身分,只肯為我醫至奔跑行走無常,輕功卻是再也練不得了。
是她于心不忍,偷來她師父的接骨聖藥為我抹上。為了此事,她師父知道後定然會降下大責罰,我卻是半點忙也幫不上……她師父不喜歡我,對我所防甚嚴,我腿傷好後再去探訪,他們卻已換了住處。爾後幾年我勤于練功,心中卻沒有一刻不想著她。總盼著哪一日,自己的功夫好了,行遍天下,總能再見到她。
後來出了師,成了名,得知他們入了一方城,我大喜過望,便也低聲下氣地來求你收留。原想著重逢之後,要好好謝謝她當年之恩,哪知她醫過的人太多了,卻已不再記得我了。」
上官若愚認識他們多年,卻不知有這樣一段往事,靜靜地听著,黯然不語。付展風于他的心思更是感同身受,望了一眼上官若愚,心中唏噓不已。
只听鄧隱絕續道︰「不記得也沒什麼。只是我當時頂著個‘神偷手’的名號,縱使江湖上再風光,于她眼中也不過是個賊罷了。她堂堂醫仙弟子,又怎會將我放在心上?為了她改變心意,我不惜答應你金盆洗手。原想著我們之間可以慢慢來過,哪知你個半點不解風情的蠢貨,開罪了白晨,惹下大禍。白晨下令追殺所有門客,我無辜受累,只有遠走高飛。心里想著,走之前總要再見她一面……」說到這里,他也不覺皺了下眉,望著阿蘅,眼中劃過一絲痛苦。
上官若愚冷眼旁觀,此時開口說道︰「原來你也知道,做出這樣的事後,她會恨你。」
「恨又如何?我如今已然想通,只要能留她在身旁,縱是粉身碎骨也無所謂。」鄧隱絕苦笑了一下,道,「你千方百計地誘我前來,想要什麼,我自然也清楚。當年你那破山莊里,值得了幾個錢的也就是那顆丹藥了。」
「干脆!我便喜歡你這爽利的性子。」上官若愚道,「我用阿蘅換雪蓮秘藥。這籌碼夠大,因此你若敢動什麼手腳,你該相信,我挖空心思,總也能想出幾十種方法弄死你!」
鄧隱絕道︰「你當我是什麼人?盜亦有道,她若能在我身邊,天下至寶已得,其他的東西再好,也不過是破爛罷了。」說完,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盒,擺在桌子當中。
上官若愚拿過錦盒,取出里面瑩結的藥丸放在月光之下照了一照,隱隱可見藥丸正中的淺藍色藥芯,淡淡一笑,將藥丸放回盒中,錦盒揣入袖中藏好,手指向阿蘅一指,道︰「請便。」
鄧隱絕冷冷笑道︰「她當你是至親好友,不想你竟為個男人出賣了她。可見天下女人,越是聰明便越是狠毒。上天可見,你這樣的女人必定不得好死。」
付展風聞言大怒,拳頭緊緊攢起,指節發青。他涵養功夫向來不錯,但那「不得好死」四個字竟如火引,引得心中怒火急升,險些便要克制不住。忽覺手上一涼,是上官若愚輕輕地按住了他的手。她指間冰涼一片,雙唇泛青,卻是盈盈一笑,對鄧隱絕說道︰「不錯,天下間又有誰人不自私呢?」
鄧隱絕哈哈一笑,輕輕抱起阿蘅,深深地吸了口氣,身子忽然在亭子間忽忽一轉,回神之時,身影已然化作了一個黑點。
付展風頓時想起他「神偷手」之名,大叫一聲︰「不好。」
只見上官若愚微微一笑,甩了甩空空的袖子說道︰「藥又被他偷回去啦……」
付展風心中一痛,卻並非為了自己︰「你千辛萬苦得來的藥,怎能……咱們立即便派人去搜他,他帶了一個人,走不了多遠,合你我之力……」
上官若愚道︰「不錯,他走不了多遠。」頓一頓,又為自己斟滿了酒杯,「瞧,這不就回來了?」
付展風一怔,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影由遠及近,正是才去不久的鄧隱絕。只是他步子明顯有滯,遠不似去時那般矯健。
「上官若愚!」只見他兩手空空,阿蘅已不知何在,望著上官若愚卻是滿臉怒容。
上官悠悠說道︰「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難道是落了東西不成?」
「你……你酒中下的是什麼藥!」
「酒?」上官若愚輕酌一口,抿唇一笑,說道,「你我喝的是同樣的酒,又會有什麼藥了?再說你是老江湖了,那樣靈的狗鼻子,在酒中下藥若是被你拆穿了,拍拍便走,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鄧隱絕一愕,道︰「不是酒,那又是什麼?」
上官若愚道︰「你如今哪兒麻呀?」
「右掌,麻癢之極。還說不是你下的毒?」
「毒我確是下了,這倒不賴。不過不是下在酒里,而是下在別處。」她望著他嫣然一笑,說道,「我勸你快將那錦盒子丟了,那毒可厲害得緊。你用右手偷它,右手麻癢,若是揣在懷里,不過多時可就要全身麻癢了。」
鄧隱絕大驚,忙將錦盒取出,遠遠地丟開。
上官若愚道︰「我一早便已在袖子里抹了毒,錦盒入袖,自是表面俱毒。嘖嘖,你這老毛病不改,總要害了你自己。你說你若是不把它偷回去可有多好?你得了美人我得了藥,兩全其美。」
鄧隱絕狠狠地「呸」了一聲,道︰「你陰狠毒辣,如今卻說得好听!快將解藥拿來!」
「哪有這樣便宜的事?你將阿蘅還我,我便給你解藥。」
鄧隱絕愣了一瞬,爾後忽然狂笑起來,略顯癲狂。他望著上官若愚,惡狠狠地說道︰「你從一開始,打的便是這個主意?人財兩得,你想得美!什麼都能給你,偏生這個,即使丟了性命也不會再還你!」說罷,他一咬牙,抽出小匕首來朝著自己的手掌狠狠一斬,只見血花四濺,他一聲慘呼,右掌已被斬落。
付展風見他寧可斷掌也不願交出阿蘅,心中倒也佩服他一自痴情。上官若愚拍手贊道︰「好一個‘神偷手’,如今連‘手’也肯舍得,你確是對阿蘅用心良苦。只可惜……」
鄧隱絕忍痛點了自己臂上幾處大穴止血,猛听她話鋒一轉,不由得心頭一跳,道︰「可惜什麼?」
「可惜你白白浪費了自己一只手。」上官若愚一邊笑著,一邊緩緩踱出亭子,拾起了錦盒。那盒上覆著劇毒,鄧隱絕見她徒手拾取,不由得驚得目瞪口呆。
「上面涂的不過是些癢粉,用溫水洗盡便好。我忘了告訴你,我的蠱毒錦囊丟了,以前那些厲害的毒粉都掉光啦。」
她笑顏如花,鄧隱絕看來卻似如赤練毒蛇一般可怕可惡。只見她慢慢地走向自己,拿著錦盒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臉上的表情甚是得意。鄧隱絕心想︰你道我失了一只右手便偷不到這盒子麼,哼,未免太小看了我!
卻見她拿著錦盒的手忽然一放,丟開錦盒猛地一步上前,右掌五指張開往他臉上撫去。
鄧隱絕右手的劇痛亂了他的心緒,上官這一掌又來得突然,他一怔之下,竟然來不及閃躲,待回過神時,卻覺並不曾受什麼傷,她不過是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模了一把。
正自困惑間,卻見她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來極快地服下,鄧隱絕心頭一緊,問道︰「你吃的是什麼?」
「什麼?自然是解藥啦。」上官若愚道。
「解……藥?」
上官若愚「撲哧」一笑,道︰「我說這盒上的是癢粉,你便信了?鄧隱絕何時成了這樣單純老實之人?這盒上的自然是毒藥。你的斷腕之志確是讓我欽佩,只是如今卻有些糟糕了。我適才模了你的臉,難道你亦有斷頭之志麼?」
鄧隱絕臉色煞白,呆立半晌說不出話來,忽然間臉頰便癢了起來。
上官若愚淡淡說道︰「要斷頭還是要交出阿蘅,你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