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夜空上繁星點點,顯得格外的明亮,尤其是當圓潤的月亮升上半空,將如水的銀色月光灑向地面的時候,竟是將對面那座寂靜而昏暗的龍府也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亮,不似先前看上去那麼荒涼。
慶雲枕著雙手隨意的躺在屋頂上,目光卻透過龍府望向了更遠的所在。
「哪來的龍少爺?虹州城里有馬少爺,朱少爺,就是沒有龍少爺!」
「龍少爺?哼,他可是咱虹州城的罪人,早就不知去向了……小公子還是別打听啦。」
「呸!還好他跑得快,要不老娘我一定把他拆骨剝皮!好好的逍遙樓就被他給拆了,要不是城主大人,媽媽我這店里的損失可就白吃了!」
「嗚嗚嗚,嗚嗚嗚,這個殺千刀的,我家相公就是他給害死的呀!」
「龍少爺!龍少爺回來啦?在哪,快說,他在哪?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回想起最後的那一幕︰和藹的老太太一听到「龍少爺」三個字,神情大變,面目猙獰的撲了上來,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哭喊著要去殺了龍少爺。慶雲頓時心有余悸,百般滋味堵在胸口,十分的難受。
昔日里的虹州城小霸王,雖說不是什麼好人,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但卻也沒做什麼真正傷天害理的邪惡之事,在虹州城也算是一號人物,混的風生水起。而今,卻成了這千人唾棄萬人罵的千古罪人,慶雲心中一種悲涼之感油然而生,甚至掩去了夏夜里的絲絲燥熱。
雖然慶雲沒有目睹那場混亂的全部過程,但是通過別人口中的描述,再聯想起龍少爺實為龍二的身份,慶雲可以肯定,龍少爺發狂的原因正是自己。
蕭雨趁亂帶走了中箭的慶雲,而打斗中的龍少爺發覺時,人已經消失不見,慌亂與暴怒之下,龍少爺失控了,失控的結果就是繁湮巷毀,死傷無數。
側過頭朝繁煙巷的所在方位望去,遠遠的可以辨出,那里依舊燈紅酒綠,似乎將周圍的一片天都染上了艷麗的色彩,明亮如白晝。虹州亂,真正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自己吧,慶雲無力的想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不記得是幾時入睡,也不知道如何入睡,慶雲只記得,夢中回到了想念已久的雲梯山……
虹州城外三十里的一處林地上,熊熊的篝火正 里啪啦的燒得正旺,上方,濕透的木棍上串了小一尺長的一條魚,滋滋滋的發著聲響,已經略見焦黃,正逐漸的向外飄著燒烤的香氣。
不遠處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頗為耀眼。慶雲弓著身子,正屏息靜氣的站在水流中央。褲管雖然已經卷起,但還是能看出慶雲身上濺濕了不少,臉上和發絲上也有水珠在滴落,他卻仿佛毫不在意,眼珠子瞪得圓溜,正隨著周圍的魚群來回轉悠,尋找著一擊即中的機會。
「啪」的一聲,水花四濺,慶雲飛快的伸手向水中一抓,不顧魚兒的掙扎,直接將它按在懷里,轉身就往岸上跑去。一頓兩條魚足夠了,吃飽後再多抓幾條留著以後備用吧。
把烤得焦黃香氣四溢的魚從架子上取下來,慶雲小心翼翼地又把新抓的魚也烤上了。剛把魚舉到面前,張了張嘴,卻听見身後林子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慶雲警惕地抬起頭,向身後望去。
「哇,好香啊!恩,恩,恩……「伴隨著很夸張的吸氣聲,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慶雲是視線中。
年輕男子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臉上滿是灰土,衣袖和衣擺上破碎了好幾處,身後背了個筐,里面裝了不少植物,似乎都是些藥草。年輕男子走路的時候磕磕踫踫的,臨近慶雲的時候還毫無預兆的平地上絆了一跤,衣袖被一旁立著的樹枝又勾破了一塊。
「……「看著眼前的男子,慶雲一陣無語。這身破爛的樣子,應該和此時的自己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年輕男子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慶雲的注視,自顧自的走到篝火邊,隨手將背後的筐取下來放在身後,自己也坐了下來。「這位小兄弟,我餓了,你的魚可否分我點兒?「明明是請求,卻直白得讓人無法拒絕。
聞了聞手中香噴噴的魚,又看了眼架子上那條燒烤中的魚,慶雲咽下了口水,忍痛伸出了手去。「給你!「
「多謝!「年輕男子爽快的接過,毫不客氣的埋頭吃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餓了好久似的。」恩,真香,太好吃了!「年輕男子不時的贊嘆聲和砸吧嘴的聲音,讓慶雲口水直冒,只得目不轉楮地盯著烤魚的架子,但心中似乎平衡了點,依稀還多了幾分得意。
「你的手藝真不錯!「年輕男子吃完了魚,將完美的魚骨扔進火堆里,給出了最終的評價。慶雲听得不禁心花怒放,正想謙虛一下,那年輕男子眼瞅著即將烤好的魚,又道︰」這條也給我吧。「
「啊?「居然得寸進尺了。慶雲有點惱,抬頭向年輕男子瞪去,可惜對方的眼中只有那條魚,眼眸中閃閃發光。看這情況,兩條也不夠啊,慶雲兀自想著。」拿去吧。「將烤好的魚遞給了年輕男子,慶雲默默嘆了口氣,起身向河邊走去。
年輕男子接過烤魚,美滋滋的吃了一口,卻停下了動作,抬頭向水中央那個全神貫注抓魚的身影望去,似乎若有所思。
都說醫者的眼楮很「黑「,神醫風輕的眼楮自然「更黑「。眼前的少年雖然經過改裝,一塊粉紅色胎記將右眼整個蓋去,但是風輕可以肯定,他就是自己幾個月前在破廟救的那個少年,哦不,少女。
身為醫者,但念及當日的情景,風輕的臉頰似乎還是有點發燙了。搖了搖頭,將依稀泛起的一絲雜念拋去,風輕收回視線,繼續吃起了那味道極佳的烤魚。
「小兄弟,在下風輕。你叫什麼?「吃飽了的風輕懶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樹干上,悠閑地看著還在狼吞虎咽的慶雲。
「風輕,風輕雲淡的風輕?「嘴里嚼著東西,慶雲含糊的問道。
「嗯。「風輕緩緩點了點頭。看來南風竟時並沒有告訴他當日救他之人的名字,就如同自己並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樣。
「雲淡,雲淡風輕的雲淡。「停下動作,慶雲轉頭沖風輕莞爾一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騙他,只是覺得風輕就應該和雲淡在一起。
微風輕拂,浮雲淡薄,多麼美麗的一幅畫面啊,風輕不自覺的抬頭向上望去,透過樹蔭卻只看到烈烈的日頭高高懸掛。明知道他是在騙自己,卻還是偷偷的有絲莫名的欣喜,雲淡風輕的雲淡,這便是他的名字。
「那麼,雲淡小兄弟,為了答謝你,請你去我家做客吧。「眼珠一轉,風輕緩緩開口。
這「雲淡小兄弟「幾個字怎麼听著這麼別扭,慶雲不禁納悶。「還是叫我雲少吧,我叫你風輕。「慶雲抬手抹了抹嘴,扔掉了手中吃剩的魚骨,在這林子已經呆了很久了,有地方投宿自然好。」好啊,不過你家遠嗎?「
「應該不遠吧,回回谷,離這就四十里左右。「風輕一臉的期待,眼楮忽閃忽閃的很是好看,只是那出口的話語卻不是很肯定。
「應該?就?四十里?「慶雲皺起了眉頭,怎麼挺著有絲古怪呢?
看出慶雲面上的猶豫之色,風輕開口問道︰「雲少,可是有事?「
「沒,沒有。只是恐怕趕過去太晚了,怕打擾了府上。「慶雲真不明白這個就字
「無妨,谷中就我一人獨居。「風輕微笑著解釋道,說完拍拍衣裳,起身背起了放在一邊的藥筐。」歇的也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恩,好。「慶雲最後瞅了一眼不遠處的小河,終于是沒有再去捕幾條魚以作備用。若他早料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或許再讓他捕十條魚帶上也是樂意的。
「風輕,你,真的認得回去的路?「日頭落下,林中的光線漸漸的變暗了起來。在林子里東穿西穿也不知道繞了幾圈,慶雲看著前面那個磕磕絆絆卻一本正經帶著路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了。
「當然!回回谷就在虹州城西三十里嘛!」
「哦,西三十里。」努力的辨認了一下方向,慶雲用手朝左方指了指,試探道︰「咱們現在是在北面,那直接朝西南方向而行應該就可以了,對吧?「
「嗯,對,西南,西南……「風輕喃喃自語著朝左方而去,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腳下的步子卻一刻不停,差點又絆倒在地上橫著的一根樹枝上。
慶雲見狀,大熱天的憑空出了身冷汗。這一路上,風輕摔的可真不少啊,不過他看起來倒是習慣了,每次都相當靈活的爬起來,若無其事的接著走。
「算算時間,很快就能出林子了。「總算察覺到天色漸黑,風輕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安慰慶雲。
慶雲聞言無語,默默的點了點頭,正要抬腳繼續向前,卻忽然看見了詭異的一幕,風輕並沒有轉回身去,而是直接朝前往原路返回,邊走邊喃喃道︰「西南,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