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又怎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從六歲開始，我便修煉‘奼月素心咒’，練了五年，已有小成，周圍的人都說我是難得的奇才。可是為什麼，那個時候會出現了一個你！！！」
「同樣是修煉素心咒，比我還要小兩歲的年紀，只憑了三年的火候，就輕輕松松地擊敗了我，然後站在我的恥辱上，成全了你那不世天才之名！——你可知道之後那些人是怎麼看我的？所有應該屬于我的一切啊，全都被你橫插一腳奪走了！」
「無時無刻，他們不在拿我與你相比，月輪天女的身份，魅使的候選人……你可知道，為了不再只是看著你的背影，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多少淚？若不是因為這樣，我又怎會匆匆兼修‘化血千毒經’？若不是為了趕上你，我又怎麼會因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變成現在這種可笑的模樣？」
九竅咯咯而笑，眼中卻流下淚來，看著自己縴小如孩童般的身體與雙手，她輕輕的嘆道，「葉零，你知道麼，我現在已快十九歲了，可是你看看我的臉，看看我的身體，卻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他們說，如果三年內素心咒不能大成的話，或許我這一輩子，都不能重塑身體了……」
「可是你卻為了這樣的人，竟然用自己的命做賭注！」她驀地一聲冷笑，「這樣子連我都不如的廢物，卻能得到你的傾心，說起來不會太可笑了麼？」
長長吐了口氣，她又甜甜笑了出來，「所以啊，我決定還是把你殺掉比較好，能勝過我九竅的人哪，與其將來變成讓我見了就傷心的二流貨色，還不如現在早早死掉比較好！」
眾人听得目瞪口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愣愣瞧著她。
"其實呢，也不是沒有其它的法子……"話意一轉，妙目瞟過葉零蒼白的面孔，綠衣少女忽地肅容道︰「只要零兒妹妹你親手殺掉這里除你我之外的所有人，我便發下毒誓，不僅今日，而且日後也絕不會再傷你一絲一毫！我願甘心拜你為主，從此唯你命是從！將來就算你找個機會把我殺了，我也不會恨你。」
眾人驚愕，均是不解她為何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條件。
只葉零心神激蕩，看著她的目光中已滿是訝然，「你，為何會知道……」
九竅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的手指笑道，「我與你一樣，皆是修練素心決，又怎會不明白？就像你是我最大的心魔一樣，她與他倆人，便是你即將大成的素心決唯一的破綻了吧？今天若非我用他的命來逼你，就算你身有重傷，但浮生若夢又怎會這麼輕易地被破去？更以至于氣血反噬，連你自己的命也危在旦夕？」
她的目光已漸漸如火焰般狂熱起來，甜美的音色也似在輕輕顫抖，「鬼域魑魅魍魎四使，你可知道是多少人仰望的對象？在通往這四個權座的路上，又鋪就了多少鮮血白骨？能與其他三使平起平坐的你啊，又怎能因這樣可笑的事而功虧一簣？」
「來，殺了他們吧，用你手中的弦月輕輕一吻，便能將這些所有無用的情緒都終結！無情，美麗，強大，變成像以前那樣讓人听著名字便戰栗的存在吧！像我們這種以他人鮮血為食的殺手，所謂的感情與仁慈，根本只是拖累！」她的眼神狂熱，看著葉零時，便如看著一個夢。
望著九竅仿佛陷入魔咒般的面孔，葉零緩緩地、卻堅決地搖了搖頭，「對不起，九竅，只是，我做不到。」
「你從一開始就看錯了……我從來就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厲害的人物。」
「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只是母親收養的孩子，而且說不定，還是母親口中那爹爹與其她女人生的小孩……八歲之前的事情，我一件也記不得了。從我被母親救回睜開眼楮的那一剎那起，我看到的就是母親焦急而溫柔的身影。所以就算母親有時候心情不好，對我很凶，或者是要求我學那些殺人的技巧，直到登上魅使的位置，就算我原本半點也不喜歡，可是只要看著母親對我贊許的點點頭，或是笑一笑，我便覺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年前得知自己可能的身世與哥哥的存在時，當時真地很驚訝啊，真地想，大哭一場，只是卻也明白了，為何母親對我總是時好時壞。那個時候真地有著這樣的念頭，要是將那個風無爭的少年殺掉就好了，那樣子，或許母親會多愛我一點點吧。反正，母親一直以為他已不在這個世上了啊，還因此念念不忘要殺了所有與這件事有關的人。只是，當我看到哥哥的時候，慢慢打听出他的經歷的時候，才發現，被奪走了關懷的人，不是我，是他才對吧……」
「于是便真地下不了手了，因為知道，哥哥才是更出色的那個人啊。正直，堅強，一步步朝著夢想前進，遇到什麼也不會迷茫，不會退縮。母親下絕殺令的時候，我在想，母親會不會讓我出手去殺了爹爹呢？這應該，是母親救我回來將我養大的最終目的吧。可是最後，母親什麼也沒對我說。」
葉零微笑，淚水終于流了下來，「我知道，母親她是愛著我的。」
「也許其中還有著遲疑，也或許還有恨意，可是當我受傷的時候，當我半夜之時，身邊清清楚楚的，卻都是母親關懷的眼神……」
怔怔听著葉零的話，葉彤神色變幻，驀地，卻冷冷喝道︰「誰愛著你了，你只不過是我復仇與賺錢的一顆棋子罷了，難道你想我親口說出那個事實麼？當年，我將你帶回來時可是親手殺了生你的那個賤人！」
葉零滿臉淚水，卻只是緩緩搖頭，「母親，我知道你的個性，就算你這樣說，也是騙不了我的……你這麼做，只不過想讓我因為恨你而出手殺你，讓我可以活下去罷了！」
「你……」葉彤猶待張口說些什麼，手一暖，卻是已被風自舒握住，「彤兒，她是你的女兒，難道你還不了解麼？無論你怎麼說，她也是不會動手傷你的吧。」
「我……」葉彤狠狠抽出手，卻又咳出一口幽綠的血來，轉過臉，她的眼圈卻已紅了，「零兒這孩子，我對不起她……」
……
「嘻嘻，真是感人的劇情啊，只不過看起來，我注定了在里面要成為破壞者的角色呢~~~」咯咯輕笑聲中，九竅帶笑的譏諷成功地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手一重，她指尖薄刃已切入風無爭眼皮，一顆殷紅血珠細細沁了出來。「葉零，我現在再問你最後一遍吧，你是動手殺了他們呢，還是想和他們一起死？！」
風無爭狠狠瞪著他，目中直欲噴出火來，只恨身中劇毒，要穴亦被制住，體內所有內息源力竟是半點也用不出來。綠衣少女瞅著他冒火的眼楮，面上甜笑卻是絲毫不減。「呀呀，咱們的劍公子還真是好大的火氣啊。中了毒還那麼有力氣麼？」
眼波一轉，指刀在風無爭的臉上已刮下重重兩道十字形傷口，鮮血立刻自那原本俊美到毫無暇疵的面龐上狂涌而出。下一個剎那，她指刀已按上風無爭眼珠，「我已說過，我的耐性一向不大好。」
眼望風無爭臉上傷痕，眾人心痛無比，齊齊怒喝出聲，只是卻恨依舊使不出力氣。對望一眼，風無爭倪劍心葉彤三人已下了決心。
「哥哥，對不起！」葉彤滿臉是淚，卻只是看著九竅慢慢搖了搖頭，「我只是個懦弱自私的人啊，什麼素心決大成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最厲害的魅使從來便不是我最想要的。比起絕情斷性、殺死所有親人、化為只會殺戮的強者而生存，我寧可身為一個會流淚會悲傷的凡人死去……」
「變成那樣子的話，已經不是自己的吧，應該說，已經不是人類的存在了。九竅，你還能記得你以前的事麼？你還記不記得，我剛到這里時你帶我四處去看、逗我笑的事？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倆錯走到蒼茫原，遇到狼群相依為命整夜的事？你已經記不清了對不對？或者說，你就算記起，它們在你心中也僅僅只是往事了吧……」
緩緩抬起袖間那對弦月，金蝶緩緩在她肩上張開了翅膀︰「為了除掉所謂的心魔，你已殺掉了毒先生是不是？你曾說過呢，他是你最重要的老師，九竅……姐姐……啊……」
綠衣少女心弦一震，霎眼卻只見滿眼金芒，隨手彈出幾十道寒光擋住，心中惱恨便欲挖了指尖那猶自狠狠瞪著自己的少年兩只眼珠出來，手卻驀地一輕，得空看時方見楓林邊那面上已透出青色的三人彼此手背相連，竟是用舍身之法將殘余內息全付了葉彤一人，手中長長銀鞭揮處便將那風無爭搶了回來。
九竅心里冷笑，手上卻絲毫不慢，凝神一揮指上青刃便又長出三寸，幾已有半尺，她口中只咯咯笑道，「還不放棄麼？若是你未受傷之前我未必能奈何得了你，只是眼下我化血千毒經已大成，就算你不懼我周身奇毒，可你心脈曾受重傷，此時只怕連舊時的六成力也使不出了吧？嘻嘻~~~莫要指望你身後的那幾位大俠哦，他們妄動內力，毒素已深入骨髓，運氣不好的話，只怕明天早上的太陽也看不到了唷~~呀——」
卻是她說話間微一疏神，肩膀卻被一彎弦月擦過，登時冒出一朵血花，她面色一寒，青刃更狠辣了三分，卻是冷笑起來，「你倒要看你逆行這素心咒，不惜將來走火入魔得來的功力能維持多久？！」
兵刃交擊中，只能處于旁觀地位的三人模索著自懷中取出玉瓶，將最後的那枚或許並不對癥的化毒散放入了風無爭口中，葉彤摩娑著他血跡斑斑的臉，珠淚盈睫，目光中俱是不舍，風自舒攬過她的肩頭，只是微微搖頭，倪劍心用力過度，右腕斷處血流如泉，他卻恍如不覺，只含笑看著他，幾乎輕不可聞地淡淡說道，「有時候真地希望，你是我的孩子就好……」
風無爭周身穴道未解，兼之身中奇毒之下，縱使心中驚得恨不能跳起來，此時又哪里動彈得了半分？啞穴被制之下，竟又怎能說出一個字來？有個聲音只在心中狂叫︰不對，不對，不對！這三個人的表現絕對不對勁！一股沒來由的恐懼，不知何時已深深繞住整個心頭。
深深看了他一眼，銀鞭一甩，已將他丟入楓葉山莊里唯一還有燭光的書房內。
耳邊驚天一記大響，轉臉便見金蝶化為一天金粉灑落，那金衣少女手中雙月齊斷，滿身鮮血地倒飛而回。葉彤足尖一點，已自風自舒倪劍心兩人掌心借力而去，身形飛旋中已將葉零接下，連人帶鞭穩穩擲到了風無爭身邊。幾近微不可聞的輕響聲中，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露出，兩人齊齊落下……
風無爭驚駭的最後視線里但見那白衣女子眼中欣慰的笑意，與她身後近在咫尺的綠影面上的怨毒與指尖的寒光……
「不——！」他自心底里大叫出來。
只是黑暗已隔斷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