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蘇綰卿心頭止不住幽幽嘆了一聲。
怪只怪她承受能力太弱,昭兒的死,對她來說,已經顛覆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以至于重生之後,她都未從那驚怖的一幕中回過神來。
那一夜的瘋靨舉動,只要有心人稍稍打听,卻是瞞不住的。所以,她才會借由給老夫人請安的由頭,半真半假的說出那一段荒謬的鬼神論來。而今,此舉也是為了消去老夫人等人的疑慮,卻不得不有此作為。
她死後,薛崇寧派人去蘇府告知一聲的時候,蘇府也只是派了個稍稍體面一些的老僕,送了一些奠儀罷了。卻無一位親長兄妹出席她的喪禮。
那邊,老夫人自從听了蘇綰卿將佛珠送出來四粒佛珠之後,臉色便有些不好,不過,礙于老太爺還未發話的原因,她也不好多言。如今,听老太爺如此說,臉色不由愈發陰沉起來。
直到多了許久,蘇老太爺見在她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之後,這才移了目光。咳嗽兩聲之後,這才繼續道︰「也是你這孩子心善,才不枉你外祖母這麼惦記于你。你這次病得凶險,你外祖母那里也得了消息,在你去慈濟寺的這段時間,曾派人來過幾次,待你身子緩過勁兒了,便去顧府看看她吧!」
老夫人面色一脹,胸脯起伏的瞪了蘇綰卿一眼,面帶不虞道︰「嘿!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身為女兒家,須知謹言慎行,方為德。你身為書香世家的女兒,這麼伶牙俐齒的像個什麼話!?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蘇綰卿伸手從幾上拿起一只檀香木匣子,打開盒蓋,當目光觸及那串佛珠時,眸光還是止不住的跳躍了下。
蘇綰卿好似沒有感受到老夫人的怨氣一般,只謹小慎微的靜立一旁,任由蘇老太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所以,還請祖父收下了吧!只是,這串佛珠本該有十八粒,卻被綰綰拆分為五,還請祖父莫要責怪綰綰吃里爬外才是!」說著,蘇綰卿滿是歉疚的一笑,便將那十八粒佛珠的分配又說了一遍,最後解釋道︰「綰綰想著,外祖母這一生,統共也就只得母親與姨母這麼兩個女兒,可是……,」
蘇綰卿心頭一緊,面上越發愧疚起來,卻又透著三分的無辜。
顧老夫人已到古稀之年,此生,她一共得了一子兩女。可是,這兩個女兒,一個進了深宮,即便是見了面,也有君臣之分;而另一個,年紀輕輕,還未來得及一盡孝心,便喪命于九泉,讓顧老夫人還未來得及從晚年喪夫的痛苦中緩過神兒來,卻又接連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
聞言,蘇綰卿心頭一松,心知是在蘇老太爺這里過關了。不過,卻仍舊不敢大意。畢竟,她本與顧家疏遠了許多,突然親熱起來,在聯想到先前的那段謬論,被有心人稍加利用的話,仍會惹來一些不懷好意之人的臆測。所以,她要完全杜絕這種情況才行。
其實,她心里十分明白老太爺此刻的顧慮。祖父在乎的應該不是那幾粒佛珠,想來應該是怕自己姓蘇的女兒,心卻偏向了顧府吧?
不愧是老狐狸,打一巴掌,在給一個甜棗,可不正是那些上位者慣用的伎倆嘛!
她可不想因為一段謬論,雖合理的解釋了她那一晚的魔怔之象,卻又引來了被鬼附身的傳言。
「哼!這悶葫蘆一樣性子的人,開了竅後,果然月兌胎換骨的跟變了一個人似得!」老夫人終是忍不住的刺了這麼一句。
反倒是顧府,她那麼傷外祖母的心,可是,當外祖母得知她離世的消息之後,不僅大病了一場,反而還在病中,就忙著指派大舅,務必要查清她的真正死因……只可惜,是她瞎了眼,直到死後,才徹底的看清這些所謂的親人的嘴臉,也更加的明白親疏遠近之別!
蘇綰卿面容不變,不管如何,只要老太爺釋疑,那麼,這個家中,便不會有人敢說她什麼!最多也就想蘇老太這樣,冷言冷語的刺她幾句罷了!想到這里,蘇綰卿不由冷笑一聲,眸光更顯深幽起來。暗趁道︰冷言冷語又算的了什麼,相較于老夫人這般毫無深度的譏諷,她前世听的可比這有創意的多了。zVXC。
那串佛珠,不說別的,單憑那凝神靜心的幽香,以及那罕見的木質,顯然不是凡物。沒想到,竟讓一個商家老婦壓到她的頭上來,這若是讓那商婦得逞,那還得了?以後豈不是要壓在她的頭上去。
蘇老太爺滿是深意的看了蘇綰卿一眼,只覺這個孫女變化實在太大,她那一番話,雖說的糾結,可是,卻清楚的表達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甚至,細究的話,還能從她的話語中听出一股義無反顧的堅持。
須知道,綰綰乃是女兒身,卻偏偏在病的一塌糊涂的時候,莫名多出一串極佛珠,細想之下,這該是一件多麼極惹人非議的事情?私相授受……,這樣的罪名,綰綰擔不起,若在被人鑽了空子,綰綰便是一死,也難辭其咎!更何況,家中還有那麼多與綰綰年紀相差不多的姐妹……
因此,听了蘇老太爺的一番話後,蘇綰卿不自禁的展露出一副羞愧的模樣來,道︰「是綰綰不孝!先前只知道一味的躲在閨房里修習繡技,卻忘了去關注身邊所有關心綰綰的人,綰綰以後不會了!」
念及此,蘇綰卿反倒坦然起來。前世,她倒是一心都想著蘇家,可是,後來呢?又落得個什麼樣的後果?
這麼些年,家中雖有親長在朝為官,汲汲鑽營,為的還不是揚我蘇家門楣,將其發揚光大,再創曾經的輝煌,從而給予我們蘇家子孫後輩們更好的生活與庇護?所以,綰綰又怎能為了一己之利,而給別人損毀咱們蘇府這樣書香門第清譽的機會?」
說到這里,蘇綰卿有些心虛的垂下腦袋,稚女敕的容顏閃現出一縷糾結之色,咬了咬唇,嗓音黯然的道︰「綰綰也只是想著要替亡故的母親多盡一份孝心……」
薛崇寧之所以在她死後,官位停滯不前,這其中可少不了宮中那位姨母的功勞。同時,薛崇寧那次進京,被匪盜砍傷子孫根,卻不究其性命,可不也是顧家大舅設下的手筆嗎!
佛珠的珍貴程度,不消蘇綰卿說,想必老太爺以及老夫人都會明白其中的珍貴之處,所以,佛珠雖是蘇綰卿機緣所得,但是,她身為蘇家的女兒,倘若自作主張,將其分配出去,待蘇家長輩知道之後,難免會生出隔閡。所以,倒不如如此坦白自若的說出來。
「是!綰綰謹遵祖母教誨!」
蘇老太爺不由斂下眸光。念起顧老夫人這一生,不免唏噓。
「是祖母過贊了!不瞞祖母,這次慈濟寺一行,相對綰綰來說,可謂收獲頗豐!其中,與一名大師相談一番之後,綰綰猶若醍醐灌頂,以前感到很多晦澀難懂的東西,好似瞬間變得簡單淺顯起來。」蘇綰卿笑道。
蘇綰卿定了定心神,從匣子里取出那串佛珠,然後來到老太爺的跟前,道︰「說出來也不怕祖父笑話,其實,交出這串佛珠,綰綰也是有私心的。
雖然,此舉或許會被人說她工于算計,但是,為了保命,同時,也為了能夠更好的活著,她卻也只能如此了!
老夫人心底雖有諸多想法,可是,卻又不能輕易駁了蘇老太爺的面子,只好恨恨的瞪了蘇綰卿一眼。愈發覺得蘇綰卿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
既想與顧家保持著一定的姻親關系,卻又不願讓她與顧家走的太近!一句不計較,這過錯便全由她一個小輩兒給擔著了!同時,又清楚了表達了他對待這件事的立場。
「你這孩子,就沖你這份純孝之心,祖父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生你的氣呢!?」蘇老太爺爽朗的笑了起來,然而,再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渾濁的老眼,卻陡地變得銳利起來,只一瞬不順的盯著蘇綰卿看。顛神瘋範。
如此算來,顧老夫人此生,雖生在了富貴窩,可是,這命格……,也確實過于坎坷了些!
聞言,蘇綰卿眸光微閃!隨即,不由又冷笑起來。
「好了,好了,這孫女才剛回來,又難得孝順,你跟她一個後輩計較什麼!」蘇老太爺打圓場道。繼而又對著蘇綰卿道︰「這慈濟寺離洛城雖然不遠,可是,這一路顛簸,想來也是累極,你身子又才剛好,還是盡早回去歇著去吧!待晚飯弄好之後,祖父直接叫人給你送到梧桐苑去!」
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蘇家養了她這麼多年,到頭來,有了好東西,頭一個孝順的不是她這個祖母,反倒便宜了那股商婦!
都說姜是老的辣,這句話果然不假!
話雖如此,但是,蘇綰卿仍舊乖巧的對著老太爺以及老夫人斂衽行了一禮,便順從的轉身離開了梧桐苑,一路向著熙芳苑行去。
遠行歸家,在該有的禮數上面,她寧願多累一些,也絕不給人借題發揮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