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秦寮用劍拍醒正熟睡的梅環兒,「你快走」。
「走,那你呢?」梅環兒揉著松惺的眼楮有些迷糊。
「想要活命,走就對了。」秦寮見她未動半分,毫不客氣地將她拉起來,推向竹叢旁的馬邊。
「有人要殺你?」梅環兒雙眼冒光。
秦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梅環兒看了一眼秦寮的表情,心中一凜,哇,江湖仇殺原來就是這樣啊,剛睡醒,不,還沒睡醒就要與人拼殺保命。
「沒事,我會武功。」梅環兒挺直腰干表情十分地認真,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害怕,但就這樣拋下別人就逃命,這可不是梅女俠的做風。
沒事,會武功?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也可以叫武功?
「行走江湖,義字當頭,我豈能拋下你獨自逃命。」梅環兒表面態度十分地強硬,心里不免有些打鼓,于是又補問了一句︰「你的仇家是不是很厲害?」
仇家?
只怕是她昨天惹的清河幫那些肖小。
「上馬。」秦寮懶得多言解釋。
梅環兒被秦寮冷得快結冰的表情嚇得有些膽怯,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清清嗓子道︰「我們共同退敵。」說著抽出軟鞭,擺了一個漂亮的架式。
「啊」,最漂亮的架式還沒擺開完,就被秦寮抓著扔上了馬背,然後又狠狠地抽了馬臀一鞭,馬兒吃痛,載著梅環兒撒腿狂奔遠去。
終于把她送走了,這下終于可以安靜了,秦寮舒了口氣。
倒不是擔憂她的安危,清河幫的人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只是能趁這個機會能將她打發得遠遠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清河幫在十年前算得上是江湖上一個令人側目的大幫派。當時的幫主風正天憑借燕雲十八刀連挑了六七個門派,在江湖上叱詫風雲,那個時候也是清河幫的全盛期。
自風正天去世後,他的兒子風劍群就大不如老子了,資質魯鈍不說,治理幫派更是一塌糊涂,喜听奉承,好大喜功,驕橫霸道,任由幫中弟子在霧州和吉縣欺壓良善也置之不理,于是清河幫的聲望漸漸敗落。
清河幫共有六個分舵,其中洪桎就是天青舵的舵主,他本是一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昨日不僅讓梅環兒攪了好事,還被秦寮出手教訓,這口惡氣不出,他豈能善罷干休。
待穴道自行解開後,分散在城內的其他弟子將梅環兒與秦寮的行蹤告訴了他,他便聯同天瀧舵的舵主郭敦及幫中弟子十幾人連夜追了過來。
待洪桎、郭敦與幫中弟子殺氣騰騰地趕到時,秦寮正氣度悠閑地倚在竹邊,把玩右拇手指上的金珀光雪花扳指。
「舵主,就是那小子。」昨天在場的一位清河幫弟子手指指向秦寮。
「郭兄,這小子據說就是至尊幫幫主,仗著有幾分武藝就敢開幫立派,居然還取了個至尊幫的名號,簡單是把天下幫會不入在眼里!」洪桎坐在馬上對郭敦忿忿不平地說道。
雖然同是舵主,但在眾多舵主里郭敦的武功是最好的,風正天在位時也頗為倚重這位舵主,這也是洪桎找他來幫忙的原因。
「至尊幫,口氣還真不小。」郭敦長著兩捌小胡子,說話時胡子就會隨著面部肌肉一抖一拌,所以幫中的弟子看他胡子的抖動就知道他是喜是怒。
秦寮冷笑。
至尊幫不過是梅環兒胡謅用來打壓洪桎得意自鳴一下的,沒想到這些草包竟然還真當真了。
「你那個娘娘腔的兄弟去哪里了。」
「是不是去當縮烏龜了。」
「哈哈哈。」
秦寮直起身,彈了彈衣襟,冷冷地掃了清河幫眾人一眼。
清河幫眾人被他冷如霜刀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寒顫。
郭敦穩了穩心神,才直視秦寮道︰「听說你昨天很威風,教訓了我們清河幫。」
「教訓。」秦寮冷笑一聲,「你們還沒這個資格。」
「你!將死之人還敢說大話,哈哈哈。」郭敦怒極反笑。
「先殺掉這個臭小子,再找那個娘娘腔的縮頭烏龜。」
清河幫眾人躍下馬向秦寮圍了過去。
「誰當縮頭烏龜了,等下誰變烏龜還不知道呢。」說話間,一個姣如明月的少年已勒馬在前。
晨風微微吹動他寬寬的袍子,白皙的面上帶著清風般的微笑,靈動的烏眸帶著三分調皮。
秦寮冷哼,不知死活,居然又跑了回來。
她可是使了好大勁才把馬勒住,再快馬奔回到這的。
還好,還好,沒有錯過。
「大哥,咱倆共同退敵。」梅環兒下馬,微笑著走到秦寮身邊,那微笑中帶了幾分得意。
秦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並不搭話。
「正好省事了,一塊都殺了。」洪桎見到仇人分外眼紅。
清河幫眾人呼嘯著砍了過來。
秦寮隨手兩片竹葉揮了過去,兩名幫中子弟應聲倒在地上。
郭敦力揮大刀朝秦寮劈了過來,秦寮身形一閃,又兩片竹葉飛了出去,郭敦身旁兩名弟子倒在地上,脖子處鮮血沽沽地涌出。
梅環兒一條軟鞭舞得唰唰作響,身形變幻多姿,雖然殺傷力不大,但也足已讓人近不了身。
洪桎紅了眼,抓過身邊的一個弟子扔向梅環兒打出來的鞭圈,趁梅環兒的長鞭遇阻時,近身向前,刀刀致命地向梅環兒揮去。
秦寮撒手又是兩片竹葉飛出去,郭敦轉身避讓,竹葉還是在臉上劃出了血。
敦敦心驚,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小子,竟然身負如此高深詭測的武功,隨意輕松的幾片竹葉就已經讓幫中的弟子大大折傷,他身上的劍還尚未出鞘。
此時此景也容不得他多想,只有殺將上去。
郭敦的一路刀法劈下來,梅環兒已被連連逼退。
「啊。」洪桎一刀劃下,梅環兒來不及退步,被刀尖劃傷手臂,痛呼出聲。
秦寮閃身過來,長劍出鞘,看似輕輕地一刺,洪桎胸口血如泉涌,慢慢歪倒下去。
「快走。」郭敦及剩下的兩名弟子被秦寮閃電一樣的身手給嚇呆了,回過神來後,急忙上馬,飛一般地逃走了。
秦寮毫不在意任其去了。
走近梅環兒,極不耐煩地看了看她的傷口。
梅環兒傷得不是很嚴重,就是流了許多血,疼得她直吸冷氣。
秦寮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又撕開梅環兒的衣袖,眉頭緊蹙替她將傷口包扎起來,冷冷的眼神中帶著極不耐煩。
這個臭丫頭,好不容易趕跑了,又跑回來摻和,武功還差得要死。
梅環兒見他表情又寒又冷,心中打鼓,難道他是生氣?
「嗯,那個,我武功不好,好像是不應該回來的。」梅環兒喁喁地說道。
「」
「喂,怎麼說我也是為你才回來的啊,難道真的讓我拋下你逃命嗎?我梅環兒可不是這樣的人!」梅環兒不悅地大聲道。
就算是給他增添了麻煩,可自己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呀,看在這份心上,就不要再擺臭臉給她看了。
「到吉縣再找大夫處理一下傷口。」秦寮包扎好了後神情仍冷冷地說道。
「嗯,可是我也不能這樣進城啊。」梅環兒拉了拉被秦寮撕開的衣袖。
秦寮一言不發月兌上的外袍披在梅環兒身上,又將她扔上自己那匹暗紅色馬上,自己躍坐在後。
「大哥你去吉縣做什麼?」
秦寮神情冷冷不想與她多言。
「大哥,你家在吉縣嗎?」梅環兒已知秦寮不愛言語,便扭過頭來捕捉秦寮面上的表情。共騎一匹馬本就使倆人的距離十分近,再加上梅環兒扭身過來,使得整個人像靠在他懷中一樣,再加上她吹氣如蘭在身邊說話,暖暖的呼吸就落在頸處,讓他有些不適,皺皺眉將身子往後拉了拉,錯開與梅環兒的距離。
「大哥,你家是不是在吉縣啊,如果是那你要盡地主之誼好好地招待我,我可是為你受傷的。」梅環兒大言不饞地說道。
「不在。」
家,十七年前就沒有家了。
梅環兒見秦寮面色漸寒,還散發著濃濃的殺意,立刻嚇得不敢再說什麼,縮了縮頭,扭正身軀。
過了一會兒,梅環兒害怕感過去了,又忍不住地問道︰「那大哥去做什麼?」
「路過。」
原來只是路過,那他是打算去哪兒呢?
不過沒關系,闖江湖嘛,哪都行。
「大哥,咱們這一路會去很多地方嗎?」
「沒有咱們,只有我。」自己要去的是武林的漩渦中心,要是讓她跟著不知道會帶來多少麻煩。
本來可以一劍殺了她免得她跟著,可剛才走了又回來,還因此負傷,讓他不好再痛下殺手。
「啊,不是吧。」梅環兒剛才還神彩照人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大哥,你就帶我去闖闖江湖吧,我雖然武功不怎麼好,但是我會說很多故事,會唱很多小曲,你一個人闖江湖多悶啊,帶上我就不悶了。」梅環兒急急地將自己推銷出去。
武功不怎麼好?她倒還有自知之明。
「你看你又冷又悶,別人都不敢跟你說話,一個人無聊啊,是吧。」梅環兒見秦寮不說話,又道︰「大不了,下次有壞人的時候,我躲起來,等你打跑了他們我再出來,絕不給你添麻煩了。好不好,大哥?」梅環兒又扭過身,抬頭望著他,拉著他的衣袖作出可憐兮兮的樣子,這可是她耍賴必勝的法寶。
法寶就是法寶,沒有一次落空的,她見秦寮表情略為松動,心中竊喜不已。努力地眨眨眼楮,讓眼眶發紅蓄淚。
秦寮不語嘆息。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梅環兒眼淚一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秦寮皺眉。
梅環兒怕他反悔,急忙又道︰「反正你剛才已經答應了,就不能隨便反悔。」說完扭身坐正。
豎起耳朵听動靜,見秦寮沒出聲,才放下心里,可還是好像听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不過,只要沒出言反對就行,梅環兒心情就大好起來。
「大哥,你雖然不說話,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梅環兒很狗腿地說道。
好人?如果她知道他這個好人曾想殺了她以圖清靜,不知道她還會這樣認為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梅環兒又扭身過來,睜著亮晶晶的眼楮呆呆地望著他。
感受到她凝視的目光,秦寮不悅地皺了皺眉。
梅環兒回過神來訕笑道,「大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好看啊。」
秦寮皺緊眉頭,十分不悅︰「坐安生點,別動來動去的。」
梅環兒調皮地眨眨眼楮,端正身姿。
秦寮自慘遭家變後,性情大變,性格冰冷不說,更容不得常人接近半分。在東靈派十年,派中知道他存在的弟子並不多,除了掌門無規子的大弟子寧清與姬陝的大弟子致遠外,再無其他人。
寧清與致遠與他雖然自幼相識,但他拒人于千里的態度,倆人並不敢怎麼親近他,有時在後山小院相見時,也只是點點頭,並無交談。
而無規子與姬陝倆人則是盡心傳授其畢生武藝,到秦寮青勝于藍後,倆人便在旁指點。倆位長輩對他雖是關愛有佳,秦寮始終只保持師徒禮份,神情永遠都是淡淡的。
至于無影門下眾人對于他深不可測的武功與處事的斬伐決斷更是把他當神一樣敬仰,哪敢親近半分,玩笑一句。
今日這般與人同坐一匹馬,二人呼吸相聞,衣袂相貼,從未有過,很不習慣,所以身體一直僵著。
「早春清陽催人醒,
沐春風,
林澗花香沁入春,
山頂含翠,翠含羽」
江南特有的吳儂軟音在竹林道上飄散開來。
這首小調,母親石蘭也曾唱過。
母親的聲音是溫柔低醇的,常常伴他暖暖地進入夢鄉。
梅環兒的聲音卻是清脆如林間翠竹,流觴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