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本誠心對明月無奈明月本無心
「你怎麼站在這里？晚上風涼，你怎麼就穿得那麼少？」
「啊？」孟琉璃正站在水池邊看著天上的月亮失神，听到聲音半晌才回過神,「我在看月亮。」轉過身，見衛天音立在身後，「你找我？天音？」
衛天音笑了笑︰「今晚的月亮挺美的，今天是十四。」
「嗯，很圓，今天是七月十四，在我的家鄉，今天是鬼節，要祭祀先祖，每年這個時候家里都很熱鬧。」孟琉璃回過了身，「哦，忘了恭喜你，恭喜你，天音，听說今天皇上賜婚了。」
「嗯，你怎麼笑得那麼開心？是不是以為我是來謝謝你的？」衛天音調侃道。
「額……是呀。哦，不是！我只是替你開心。」孟琉璃對著水面擠出一張笑臉來，卻忘了笑不笑都是背對著他，他根本不會看到，也許，就算此刻哭著說自己很開心，他也不會在意的。
果然，他下一刻就冷冰冰地說道︰「你開不開心，和我沒關系，我是不需要關心，只是，我是來警告你，就算清河對你很好，你也沒有必要替她這樣說話，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我喜歡清河？！」
孟琉璃立刻轉過身來，瞪大了眼，顧不上天音是來興師問罪的，忙道︰「你是說，你在意的那個人不是清河公主！」
「是不是，並不重要，因為那只和我有關，但是……」衛天音一改往常溫和的態度，一臉冰霜。
「我只是想幫你，真的只是想幫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對不起！我不是想幫清河，我根本沒有想過，我以為……我以為我是在幫你。」孟琉璃急道。
「原來是我誤會了，算了，我不怪你，反正呢，就算是今天不賜婚，姨母也遲早會讓凌曦賜婚呢，遲早會有那一天的，不怪你。」天音的神色緩和了些。
「我本來以為清河公主就是那個你說的喜歡那片夏竹花林的公主，那我立刻去跟皇上解釋清楚，你放心，我立刻就去幫你解釋清楚。」
「你不必去解釋了，既然誤會就誤會吧，你的那番話只是讓他們快些時候下了決定而已，並沒有真正改變什麼。其實，娶誰對于我而言，都是無所謂的，妻子不過是一個擺在那兒的一個擺設而已，哈哈，你不必內疚，有人問起，我只要記得那個人是我妻子就可以了。」
「不應該是這樣，如果你不喜歡她，你還是娶她，那對她不公平！而且，而且，你也不會快樂。」
「且不說這件事，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我似乎記得，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你給我寫過一封信，你也親口承認了你寫那封信的目的，呵呵，你卻反過來這麼操心我的婚事，倒真是奇怪。」
「我……我……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快樂。不說這了，看，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呢，我，我真的想回家了。」孟琉璃忙抬頭看月亮。
「哦，今天是鬼節，只是，這幾天你還不能回家，因為姨母宮里也出事了，我擔心最近城里會不安定，等到我的婚禮結束了，我親自送你回去。」
「我該留下來喝你的喜酒。」孟琉璃頓時覺得有些恨恨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做了別人的新郎，還要裝作開心地去喝他的喜酒，這確實有些為難。
「怎麼？我怎麼覺得你似乎不太樂意？」衛天音淡淡地笑道。
「我……我真的覺得你這樣對清河公主不公平，還有……對那位喜歡夏竹花的人也不公平，你既然喜歡那個人，為什麼不去爭取呢？你這樣做，既耽誤了清河，也耽誤了你自己。」
「你這是在教訓我？！這真是有意思。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喜歡那個喜歡夏竹花林的女子？我只是說那是我很在意的一個人。我一直欠著她人情，所以我很希望有一天她會回來，我並不是喜歡她。不過，你不是我，這樣的感情，你不會懂的。」
「是嗎？是的，我不懂。」孟琉璃看著眼前這個在她心目里一直那麼溫文爾雅的男子，第一次感到困惑，其實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外表那樣的溫暖，他的心很冷，也許，是他自己根本不懂感情。她勉強地笑道︰「天確實有些涼，我該回去了。」說著便轉身打算離去。
「嗯……等等,我還有一些事要交代，據我所知，宮里可能有凌誠的人，你平日里要多注意飲食，盡量待在蘭儀宮。還有……還有，我見你似乎不太開心，我想有必要再跟你說得清楚些，我幫助你，完完全全是出于朋友情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我希望你不要留有任何幻想。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把這個心結解開。如今你的病已經好了，等我大婚之後，我送你回國，我記得齊家小少爺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夠考慮一下他。作為夫婿，他應是不錯的人選。」
孟琉璃背對著他，仰頭看看天，想讓眼淚流回眼眶，卻還是不斷地滾落下來，咬了咬嘴唇，說道︰「謝謝你為我的終身幸福考慮，再見。」
「希望你從此以後快樂地生活，再見。」
孟琉璃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因為她知道，她再也無法刻意偽裝出此刻的平靜。
看著她的身影消逝，不知為何，衛天音卻驀然覺得她的背影很像一個人，離得越遠，看起來越像，像是當年昆侖山上，那個立在眾仙之中寡淡靜默的女子，每回遇見她，總是相對無言，只是一笑。昆侖山上一起修行整整一千年，她卻極少和他說過什麼話，有過什麼交集，所以這一千多年來，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麼到了最後那一刻，她會飛出來代替自己犧牲仙靈，為什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這樣做？明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是和雪魔一起伏魔之印中，永世難回。
再過一個月便是中秋，一千多年前的中秋，昆侖山頂上的月亮分外明亮，大得就像是在眼前，他坐在夏竹花林里撫琴，見她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看著，踟躕著像是想走過來，就放下琴走過去問她︰「雪悅公主，你可是有事尋我？」
她欲言又止，一雙大眼楮里似乎閃爍著光芒，半晌才垂頭道︰「我……我沒事，我只是看見天音少爺一個人在這里撫琴，琴聲很好听，過來听一下。今夜是中秋，大家都去山頂的天池放花燈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練習琴曲？」
「雪魔將要入侵，我是尊上親選的布陣者，不敢掉以輕心有負重任。」
「那……那麼你繼續練習吧。我不打擾了你了。再見。」雪悅忙轉身離去，走得匆忙，卻從袖中掉落了一件物什。
衛天音俯身拾起，卻是一封信，信上沒署名，他見雪悅走遠，便忙喊道︰「雪悅小公主，你的信落下了。」
雪悅忙急匆匆跑回來，接過信，籠入袖中，神色有些慌張地說道︰「剛才……剛才是父親大人思念我，給我寫了這封信，還沒來得及看呢。再見。」
不過就這麼一件事，雪悅公主倒是有趣，緊張得倒似那是什麼情書被發現一般。他不由搖頭，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這大概是一千年間兩人單獨相處最久的一回。
今天的月亮，依舊當年，可惜人事已非。
他嘆了口氣，不願再去回憶。
孟琉璃好幾天後才恢復平靜，她明白那不過是表面上的平靜淡然，她的心，從最里面開始層層裂開，再也無法復原了。
如今情緒似乎已經平復了下來，她又忍不住跑去衛天音住的宮中別苑看望他，盡管知道對方根本不會在意她有多久不曾出現，卻還是捧著自己精心烹制的江南小鎮的荷花糕送去給他嘗嘗。
待走到門邊，卻听見屋內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衛天音住的地方素來沒有宮女之流來往，于是便往門縫看去，卻見那女子一身白衣，背影很是熟悉，回轉身來，是那天送自己過來的侍音仙子，天音曾跟自己說過，如非有必要的事，是不會尋她過來的，那麼還是站在門邊等他們把話說完吧。
卻听見他倆在商議著什麼布置陣法，琉璃根本不懂這些，听得心里糊涂，也沒往心里去，直到听到了「清風朝露」這四個字，立刻來了精神，莫不是自己听錯了,他們竟然是在商議如何對付清風。
只听侍音說道︰「天音，我已經幫你查到了，那是只修行近兩千年的狐狸，叫做清風朝露，素來落拓不羈，不歸于三界之內，天界屢次召他去天庭接受仙職，他執意不肯，只好作罷，所幸他雖然法力高深，卻從不曾作惡，不知為何，如今卻投入了魔界的麾下，盜走了崆峒印，據說正在布陣打算控制全城的百姓逼你們文祿的皇帝讓位。」
天音略一沉吟，道︰「以我而今的法力，須你助我一臂之力，方能夠布下封魔之陣。」
「你真打算用女媧石和昆侖鏡布置這封魔陣法嗎？」。
「對于這些妖魔絕不該姑息，免得傷及無辜。」天音聲音一冷,「我和那只狐妖有過一面之緣，他法力確實高深，除非此策，難以降伏。」
「我也與清風朝露交過手，覺得他所用法術皆無邪戾之氣，也許他罪不至死，你與我聯手啟動那個陣法必然會致他于死地，這樣未免……」
「我意已決，絕不姑息，以免日後釀成大禍！」天音的聲音像是琉璃墜地般干脆冰冷。
「那好的，即刻動身，我已約他傍晚時分在國師府夏竹花林與你一戰，我們現在立刻去布陣吧。待除去他，文祿國就會安定了，你也好安心去準備你的婚禮。」
孟琉璃听畢，頓覺得腦子一片混亂，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這是要去殺清風朝露，紅狐狸對自己那麼好，自己如果見死不救，那簡直太不仗義了，這世上像清風這般對我的已經不會再有了，可是天音那麼決然，自己怎麼去和他說呢,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沒時間了，她見室內金光一閃，那侍音攜了天音的手已經遁去了。
她腳一跺，無論如何一定要勸阻天音，現在必須立刻去叫上一輛馬車追過去，看了看懷里的糕點，扔下又舍不得，算了，干脆一並抱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