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離凝神時,身上偶爾會發散出一股殺氣,他的本事多大,我沒有見識過,約莫深不可測。不過這個人的無趣是十分明顯的了。
我每日隨他練,那些功底起沒起作用不清楚,到也真敏捷許多。劍離的教授方式挺奇怪,不循規蹈矩,但是明確,無外乎守和攻,護己,傷的到人。待我明了後,他教我一套易于月兌身的拳腳,慢慢的也算練得有模有樣。雖說他是不怎麼耐煩多出我這個二楞子徒弟,但還算盡心。只不過閑暇時幾乎沒一句話,枯燥至極。劉師公那去久了,也有些乏味了。我是個耐不住清閑的人,在廟里的時候每日收拾香案子,找小四侃幾回,隔段就下山賣個藥材,逛個集市,總有點事干。來王府有些日子了,就找到幾個去處,總也見不到人。劉伯說王爺會隔日去那園圃做活,打我初去至今,一次也沒見過。
我神神叨叨的跟劍離抱怨,沒意思,太乏味了。自然是沒有回應的,偶人一般。其實劍離人冷,心卻並不壞,對府里的丫鬟小廝從未吆喝為難過,也不用人服侍。待時間一久,我也就不把他當碟菜了,經常石頭石頭的亂叫。
王府還是熱鬧,「咚嗆咚嗆」,「嘰咕嘰咕」,「嘎嘎噶嘎」,日日不絕于耳,我卻是想出府逛逛了。
一大早,師母得知我要往外頭去,特意叮囑我,芝蘭齋的香粉,莫忘莫忘。
出門前知會了一聲管家大人,可惜了青果是無法隨便出府。初春的街上,新舊穿插的店面,笑臉相迎的老板,紅的綠的衣衫,各種買賣都忙的熱火朝天。跑去喝了碗雲吞面,我開始溜達,尋模些好玩的東西。
來回的人涌中,有貧寒人家的小子,也有步態婀娜的大家小姐,持劍的江湖行走客,倜儻的青巾書生。
我之前與師傅說要闖蕩江湖,師傅一臉肉疼的說道︰「那麼乖的小徒兒自己闖蕩江湖了,為師種種擔心啊。」
我說,師傅您教我那些惡毒招數,足以闖蕩江湖,您放心。
師傅滿意的點頭︰「要活學活用。」
我自是有準備的,師傅,絕對靈活,我寧可氣死他人,不會為難自己。
「好吧」,師傅非常鄭重的看著我,謹慎的囑托我一句,「如若真的闖去了,記得千萬莫說是我教的徒弟。切記。」
……
如今江湖對于我依舊新鮮,雲游各處,四海為家,是我所艷羨。
正胡思亂想神游天下時,前方人群突然擠成了堆兒,就听前面人喊「犯病了犯病了!」
「不是我看是中邪了吧」
「什麼啊,听說這是胎病。」
……
我硬擠了進去,將將的看到一個年歲不大的男子在地上躺著,眼泛白仁,口吐白沫,手指僵硬伸著,渾身抖抖的抽著勁,旁邊一個人驚慌的向周圍討問著,「他方才還好好的,突然就這樣了呢?」
師傅懂些藥理,我只跟著學了些很簡單的,面前這個人肯定是宿疾,我想施手,卻無奈不懂得如何救助。
正焦急著,人群中有人喊到︰「快讓讓,這有懂行的,許是郎中呢。」
說話間,擠進來一個面相白淨,八字撇胡的男子,他趕到病癥男子面前,快速掌過其手腕,而後抽開自己腰間黑色的布褡,只見一排銀針擺在內里的細扁的小筒子里,他將手里扯到的一團布卷塞入男子口中,捋其衣袖靴褲,抽針在幾處穴位扎進去,不停的捻轉,不久,地上男子慢慢好轉,仍舊虛弱,神志卻已轉清明。
這定是位醫者。我極其仰慕的看著他收拾好那些物件,又囑托男子同行之人,照何方子,如何取藥。我只听他念到瘀血如何,安神,活血,巔病,等等。
人群逐漸散去,救人的郎中輕拂衣擺打算走開。我在不原處無意識的跟著他挪步,只見那人還沒走幾步,旁邊就走來一白衣貴公子,朝他輕一作揖,
「李神醫真是仁心妙術,小王佩服。這同行一路,多次看到神醫出手,真是無愧于此稱號。」
「定安王謬贊小人,堪堪拙劣之術,但求可以救人而已。」
喲呵,原來人群散盡,還藏著這麼個貴人,我悄悄躲到一邊的茶肆,打量這個傳說中的定安小王爺。
這一打量不要緊,這王爺我竟然見過的。就是那次下山撞到的狂傲不羈的紈褲子。
仍舊是華裳麗服,一身白衣勝雪,縴塵不染,手指微翹帶著挑剔的意味。不過此刻對面前這個李神醫,卻是十分恭敬,面上沒有一絲不苟的情緒。
他伸臂向前一迎,「李神醫請。」
那位李神醫亦還禮同邀定安小王前行。
不遠處停著輛光鮮的馬車,想必是定安王府的。
我琢磨著,這皇城貴府,處處是八卦啊。
「這位小哥兒,要點什麼茶?」
「…」
我退出茶館,趕緊去備那些物件,陳記的梅花糕,路頭那家包子鋪的肉包子,師傅愛喝的桂花釀,買點醬咸菜給劉伯,給青果帶串糖葫蘆吧,還有那種章回的故事冊子,等等,對了,還有師母的香粉。
回到府里時,天尚早,我在門口又看到了定安王爺那輛馬車,煞是奇怪啊,這定安小王爺,跑到靖安王府來做什麼。
不過也容不得我想,這些王爺間的事,我可不能亂打听胡猜猜。
回到院里,我把買的東西分發給他們。青果沒收過這樣的禮,竟然很高興,一串糖葫蘆就把她打發了。劉伯也樂的不得了,下酒小菜啊清淡入口最好,雖然不值幾個錢。師傅不在,把酒和香粉齊齊給了師母,我于是就找劍離一起去吃包子。那家店的包子很好吃,汁多肉女敕。
怎麼劍離也不在。我盤腿坐在在他院子里一邊吃著,一邊翻著市井流傳的公子佳人的小冊子。樂此不疲。
這種小冊子故事都很玄妙,關乎男女,風華雪月之事,我每每看,每每感嘆這情如何如何,這小姐如何如何可憐。師傅還曾感慨他度我許多時日,這麼些經文,竟然還把我撇在紅塵,真是苦海無邊,掉師傅的臉面啊。
我自然是覺得有趣才看的,師傅不也喜歡偷撇上香的女施主嗎。真是口不對心啊。哼哼。
劍離回來的的時候包子所剩無幾,我實在愧于在告訴他,這有送與他的一份。好在,我還有梅花糕,自己感覺口味上清甜不膩口。不過,除了師傅,男人似乎都不甚喜歡帶甜味的吃食罷。
「石頭,我出府給你帶的點心,孝敬小師傅您的。」
他並沒有多麼高興的神采,但是我還是塞到他懷里。「這人啊偶爾啊,也吃點甜頭,難過的時候含著這種甜甜的點心,就會覺得心里很暖和,很多事就沒那麼煩擾了。」
我拍拍油乎乎的雙手,「我以前在山上,不開心的時候,就去那山頭上。抱著點心擱那啃。師傅師娘對我很好,可是呢,我總是覺得心里會有一片是空落落的,覺得自己啊,就像是天邊那片雲彩,飄飄忽忽,沒有根,沒有方向。我也不記得自己原來那些事,有時就會猜莫,我是不是以前也是有家的呢,娘親阿父,是什麼樣的人呢。」
「石頭你除了王府,有沒自己的家呢。」
劍離拿著那個油紙包,也不回答,靜靜的站在我身旁。
「石頭,不知道怎麼回事啊,你吧,雖然凶點,冷點,別的倒不錯,我就是喜歡招惹你,覺得你很親切,你是個好人。我識人都是任著感覺。」
「你是好人,師傅師娘是好人,劉師公,也是好人。」
又到太陽落山的時辰,天邊一片暈紅,我瞅瞅身旁劍離,他的的眼神,也飄向遠處,天邊的某個地方。
來了許多時日,沒有听說過劍離的身世來歷,只知道他師徒二人在府中頗受重視,到底他是什麼樣的人,不得而知。但是沉默如他,不恃寵而驕,如此淡然,定也有耐人尋味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