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蒹葭 第九章 一曲清蕭入夢中(一)

作者 ︰

李漣果真不在府中,我跑去尋那下人幾次,皆院門緊閉。向青果打听那人來路,也不得知。遂借詢藥之故找了管家,答曰,姓丁,人稱其丁二。李漣這次出府,竟把他也帶去了。著實可惡。和李漣幾次交涉過來,覺他聰慧異常,善度人心,定是料到我會尋丁二事端,才會如此。人不在,那每曰的藥仍是備好了的,我試了試,苦的咋舌,就任它涼著去了。但凡醫者,最氣憤莫過于不听勸的病患,李漣若是見我如此對待他的心血藥方,得氣的胡子翹上天去。

提到方子,我想起他說的內功心法。說起來內力的提升,不是朝夕可得,需要每曰修為,曰積月累。像劍離那樣的練家孑,沒個十年數載定是行不通的。我又非悟性極高,靠個心法日日練,可是十分渺茫。不過奇特的是,師傅初時說我曾習過武,內力尚存,只是被壓制。對此事,我是有些淺淺的得意,雖說不知之前功夫如何,可必竟也是行家內路,這離我的江湖女兒夢又近了一步。現如今,若想只日飛升,只有借助心法疏通經脈,凝神開竅,還可輔以李神醫的針刺灸灼之法。

天已暖,厚厚的棉簾一撤,滿目青色入屋來。我理理自己的小家當,前幾日許了劍離的酒,也不需擇日,這就打算去沽些來。筱園當中美景怡人,正是邀人暢飲的好時節。

叫上青果,直說要去買酒。那小丫頭驚訝的瞧著我,「姑娘還要學人借酒澆愁麼?」

我一時哭笑不得,「果兒幾時听說喝酒是為澆愁的?」

「灶上的柳嫂說,男人喝酒,喜時也喝,愁時也喝。不過借酒消愁的多。因他們說不出,道不出的。不若醉了痛快些。」

我听言,看她似懂非懂的模樣,十分好笑。「那為何我也要澆愁啊。我哪里有什麼說不出道不明的。」

青果偏頭想了想,抬眼看著我說道︰「姑娘近日里不若以前笑的多了。」

我一下愣住,捏捏臉,有嗎?近日里猜疑的心思長了不少,難不成還在臉上?瞅瞅青果,後者正肯定的點頭。

我不免有些感念,自己還真藏不得事。此時,我亦略知果兒的日子如何過來的了,原本年幼,卻懂得察言觀色,性孑細膩敏感,果然不易。

我握過她手,軟軟說道︰「小果,我是因為近日看診服藥的,擾的心里不快。過些時日便好。這酒啊,是請劍離公子的。無憂無愁,只圖暢快。」

青果明了的點頭。如此我二人便換了衣物,又知會了管家,門禁處,往那酒坊去了。

街上鶯黃燕綠好不熱鬧。我們兩個姑娘家,屢屢流連于各處珠花,玩偶攤子。看著看著,就想到,也不知青果生辰何日,好挑個物什送她。正往前趕,隨意的一瞥,身旁一泥偶彩娃吸引住我的目光。那女圭女圭粉衣粉裙,梳個元寶髻,面目可愛,頗似我家青果。我心頭喜愛,便讓果兒先行,討價幾番買來,揣在懷里。

坊里,我開口要些不那麼烈的酒,伙計見是倆姑娘,也沒說別的,就取了小小一盅來,說是桃花釀,讓我倆先試。酒香清洌,微苦,還略有些酸,人口回味,余味清香。

伙計說這是現在姑娘小姐喜飲的,勁兒小,口感綿柔。多飲也不失儀態。

我很是滿意。又讓他取了些男子合意的烈些的酒,一並付了銀兩。那店里取齊了幾壇酒,便差了人,跟隨著送回府去。

我樂呵呵的拽著青果往回走,一路想到姑娘家原可以不做這提擔之事,就瞧著那裙擺,自覺搖曳生姿。

伙計送到王府門口,青果叫來個小廝幫忙,一番搬弄,酒壇子都擺在了廂房前。進門前,我挽住青果,把那個泥偶女圭女圭遞過去,「我也不知你生辰,這女圭女圭看著煞是討喜,極像是我們果兒,就送你做個小玩意收著吧。」

青果一愣,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眼圈微微泛紅。我見她沒有舉動,便硬塞了過去,「生辰禮物,簡單了些,只是看著有趣。還是你喜歡發簪,手釧那些物件?」

「不是不是,青果沒有那個意思,」青果連忙擺頭,「只是,青果,不知何日生辰,更沒有過生辰禮。這泥偶很好,謝謝姑娘的心意,青果,第一次收到生辰禮。」

看著她著急解釋的模樣,眸子還帶著些濕意,攪得我一時愴然。「我也不記得生辰幾何了。」

「姑娘不必難過,這個有的無得,只要過得好,也就沒什麼計較了。」青果又摩梭了下那個偶人,才小心的收起,眼神真摯的對我說道。「姑娘心善,今後定會有個好著落的。」

「青果你是怎麼入府來的?」開門進去,我猜度著,不知是怎樣的境遇,才會不知生辰年月,又是怎麼周轉至王府的,成了丫鬟,定也是個零落之人吧。這話問完又覺有些冒失,我歉意的擺手,想止了她的言語。青果幼時那經歷定不美好,這不就是強人所難。

「果兒,我隨口那麼一說,你莫要在乎。」

青果倒是坦然一笑,「姑娘多慮,青果想的開,能在王府當差,還遇到姑娘這樣隨性的女子,覺得現下都是福分。青果出身卑微,哪里有什麼忌諱。」

說罷,她俏皮的歪下頭,「姑娘可知我為何叫青果啊?小果就是一介孤兒,生後為父母所棄,後來被一位老嬤嬤收留,那嬤嬤說,揀我時,恰是一棵棗樹下,那些青棗子剛剛冒頭,就取了名叫青果啦。」

青果的面上沒有悲愴和憤恨,十分平靜,「嬤嬤待我很好,只是年歲大了,等我可以侍奉她時,反倒去了。後來,便因柳嫂的牽線,進了王府,做了丫鬟至今。」

我听後,只覺得感染到了她的暖意,拉過她的手道︰「果兒,以後咱倆就一個生辰好了,就今日罷。今後我若記起前事,再改為那日。以後你為妹,我為姐,可好?」

青果驚得急忙擺手,「不可不可,可沒有這規矩!」

「沒什麼不可,同是飄零之人,有什麼規矩?就這樣了。以後叫我無邊姐。」我覺得這很是有著江湖上義結金蘭的意味,無意間多個義妹,真是暢快。

說罷我揚袖一抖,邁開步子走進房內去了。

街上繞了半天回來,衣衫有些凌亂,我挑了件淡紫衣裙換上,又讓青果幫忙給綰了綰頭發。畢竟是女子,自打適應過來,我也開始有了些對儀容的講究,倒不是要用胭脂水粉,而是覺得衣衫整齊,容貌干淨,才算得體。只是對這發髻還是不甚精通,素日里多是隨便一綰,或是找個錦帶一系,縛于腦後,利索。

拾掇妥當,去尋劍離。青果要去管家處,自是不能隨我亂晃。這個時辰,劍離應當還在前殿當值,去問問殿外面那些侍衛就可知道。只要他在府中,晚些時候就可以約個時辰喝酒去。

都說文人皆喜邀月對飲,劍離尚武,也不知他可有此雅興。我已看好筱園東處一亭台,竹林之外,依水而立,可攬清風,對空中皓月,悠然自在,實為佳處。

殿前問過侍衛大哥,得知劍離今日並不在府中。我心內遺憾,暗想他可是出去辦事,這下,回來不知何時了。惦記了半天的念頭一下被打消,心內總歸有些落寞。

慢慢的走著,不經意就走到李漣那院,門竟是開的。

走進去一瞧,院內卻沒瞅著人,再進了屋內,那位神醫的身影也沒見著。這可是奇了怪了,主人不在,這院門怎麼開了呢。我正納罕,一個人從藥斗前面的櫃子下鑽出來,嚇我一跳。

正是那下人,丁二。

可讓我逮著他。看他鑽出來,見著我也是一驚,直覺得這小子準沒干什麼好事。

咳兩聲清清嗓子,我拿著腔調問道︰「丁二,你這般是做何事啊,你家主人呢?」

「姑娘,這是清理櫃子呢。」丁二年齡不大,瘦瘦小小的,看著倒是精明。「李神醫不便回府,吩咐小的前來,清理清理,收拾下藥材。」

「這李神醫去哪里看診啊,都好幾日了。」我看那丁二也不懼我,就省了威嚇他的念頭。

「這個小的不便說。」丁二低頭恭敬答道。

又是這話。李漣去哪了也成了密事了。我暗自笑著,神醫麼,不就是去看個疑難雜癥的,有什麼好遮掩的,又不是多大的事。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物,什麼病癥,把個神醫也留住了。

想到這,我突然頓了一下,李漣說過的話,又記了起來,他說是有個,極貴之人,需要醫治。

這麼一聯系,我大抵猜到點事。李漣,許是,進宮了。

丁二的口風十分嚴,無論我怎麼變著法的想從他口中套出點什麼事,他都一概不知,還態度謙卑,讓人氣不得,惱不得。我心里急的百爪撓心似的,仍舊沒有進展。他大哥之事一提,他更是警覺,地洞的來由就更問不出了。我看如此,也只好作罷。待李漣回來再說。

話說,這李神醫,還不知能否回來,這次倘若有差池,可是關乎腦袋的事。我心內生出些不安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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