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蒹葭 第九章一曲清蕭入夢中(二)

作者 ︰

李漣的醫術如何,我自落水後,略窺一角,雖說見效,但總覺得沒有別人傳說的那麼神。看診規矩,方子也穩妥,沒有什麼奇巧之處。在我心里頭,頂著神醫這稱號的,多半得是個活神仙了,可以起死回生,能治他人難治之癥。李漣年歲尚早,也不知他師從何處,這要是去宮里,真能比的過那群胡子大把的御醫老頭子?那稍有疏忽就是死罪。再往深處想,這皇宮大內再有個長歪心思的,治好了就是擋了路,不也是種了棵暗刺。

我與李漣結識不久,覺他非惡人,日後還指著他能解惑呢,希望這番涉險,他能全身而退。話說,丁二此時還能回府,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可見現下境況尚好。

丁二回來大約是有什麼安排。我從他身上也套不出話,只得沒趣的走開,邊走還邊想著,我要真是天機閣的小主子,那可真夠憋屈的,手下個個心思玲瓏,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太沒威嚴了,太沒氣勢了。

今日里也沒個合意的事,我塌著肩膀往回走。算了,還是去房里研究我那暗器吧。

進門青果正收拾桌子,擺些點心在上面,我立時心情好轉,喜孜孜的上前,取了塊紅豆糕扔嘴里,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青果見狀嗔怪不已,嫌我太沒儀態。

「美食當前,哪還顧的了儀態?」我佯作苦惱的說著歪理,說罷又往嘴里塞點心,還不忘遞給青果一塊,引得青果哭笑不得。

晚些時候,我就跟青果在桌旁,各做各的。我擺弄那套暗器,青果平素總是忙碌碌,好容易有空閑,這會兒又拿起針線。我見狀十分好奇,拿過她手頭的物什,不大不小的一塊緞料,紫色的底子,繡了一半的花樣,大致能看出來是蝶繞蘭草,針腳細膩,圖案雅致。

「果兒這是要做什麼物件兒啊?」我反覆看也沒看出個模樣。

「是香囊,姑娘。」青果笑的答到。

我笑嘻嘻的點點頭,「明了明了。果兒可是有意中人啦!「

青果霎時臉色緋紅,「哪有,哪有,姑娘笑話青果呢。「

真是情竇初開的女兒嬌態,青果也到了懷春的年紀了啊。

「姑娘就別再猜啦,這是做給姑娘的。」青果不好意思的抿嘴說道。

給我的?

「果兒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只會做些繡活,就托人找塊布頭,做個香囊送給姑娘,姑娘莫要嫌棄。」

我听言心中溫熱,「青果你還當我是外人,要還禮麼?」

「不是,不是,姑娘不是說今日生辰,果兒也想表點心意,只是小小香囊,沒費心思的。」青果誠懇望著我。

我見她阿姐雖叫不出口,眼神卻活潑真摯許多,心里也略寬慰。「那阿姐先謝你了,果兒。我很喜歡這些小物件兒。」

青果滿足的笑了下,甚是舒心,然後又低頭做活。

天色暗,哺食早已過,我與青果皆錯過了飯點,不久我就肚月復空空,點心也打發不了,于是打算去灶上尋莫點吃的。青果要去,被我留在房內繼續繡花,我一人出門去。

春風習習,卷來些花間的暖甜氣,軟軟的擾人心緒。

一路無人來往,倒也閑適。走著走著,忽聞簫聲一陣,隱約入耳。我止住腳步,企圖辨出音聲方位。

約模是在筱園。

蕭聲淺淡,卻能听出莫名的哀傷。

是誰在這大好春曰里,生出那麼濃的淒涼?

不自知的,我將腳步移向筱園里,覓著蕭聲,漸漸轉進園深處。竹枝相倚,月下影橫斜,林子一過,就現出傍水亭台,正是我瞧中的妙處,只是此時,改了情境。洞蕭聲清晰,幽遠孤寂,仿若月下,空蕩蕩的只余一人,暗自神傷。

亭內長椅皆空,獨傍水那邊,有一男子,靠廊柱側坐,手扶洞蕭凝神吹奏,任衣襟墜地而不知不覺。那曲調鋪敘出的畫面,似是蕭索的家院,荒棄的古道,有老人艱難前行,又似是一朝繁華,轉眸間盡毀,空留薄煙殘垣。

我止住步子,在亭外觀望,那人就如此待著,除了指間的變換,周身,動也不動,身旁還冷冷立著幾個酒壇,浸在月色里。直到一曲終了,他收起蕭,只手拎起身側的酒,無杯無肴,直對壇飲。我此時心內,滿是簫聲內的苦意。不自禁的上前,靜靜的邁著亭前石階,那人手中一頓,慢慢回過頭來,竟是,劍離。

略顯蒼白的劍離。

面上平靜無波瀾的劍離。

我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講我如何听到蕭聲?如何尋到這里?如何懂得那其中的悲涼?

不,這不是往日不善言辭的石頭師傅,我不曾見過這樣的劍離,目中存著疏遠,淡漠,與恨。

我心里明了,有些話,不可說。

劍離的目光像是望著我,卻又像是穿過我,看向別處。許久,他才定住眼神,稍轉柔和,似是剛發覺我的存在。

我呵呵傻笑著︰「劍離,說好了我欠你頓酒,怎麼自己喝上了。」

月下的劍離,因為蒼白,更顯五官清晰,又帶了些許酒意,目色微燻,讓我恍惚間,心內生出些莫名的情楚。

心內不由煩亂,晃晃頭,我干笑著說道︰「來來來,有酒一起喝。」說罷,我取了壇酒,不由分說的開了便往嘴里送。

好辣啊,我嗆的眼淚直流,劍離伸手來取酒,被我擋回去。

「你莫胡鬧了。」他無奈的說道,卻不知如何是好。

「沒事,沒事,我本就打算暢飲一番。」那燒灼感下去,肺腑里皆是暖暖的,我自覺尚好。

幾口酒下肚,漸漸有些飄飄的感覺。我突然想起桃花塢的娘,想起

自己那個憑空出來的幻像,覺得很好笑,于是急切的上前拽住劍離,想講出來,讓他笑一下,撥開愁容。

「你知道嗎,小師傅,我當初竟然白日里夢見,我在跳舞哎,和娘一樣的美呀,是不是,很好笑,很好笑啊?」

劍離被我扯得尷尬不已,手伸來扶,又中途放下。我心知有些醉了,懊惱,卻又止不住的想講話。

「我說不定還真會跳舞呢,你說是不是?」松開劍離,我走到亭心處,有些執意的想嘗試。

劍離許是不放心,跟了過來,又被我攔開。回想著那日的舞步,我偏身輕旋。

一陣踉蹌。

心內生出一陣惱怒,氣急下,腳下使力,眼見就跌至地上,劍離急忙移步來扶,哪料他未及伸手,我也不知哪來的奇力,一指輕拈地,竟輕飄飄的旋起身來,穩妥的立下,收手于身後。

我迷蒙中沒有意識得什麼,只是,這一恍,倒真是依稀憶起一些舞伎,但不是桃花塢內所見。

隨著那許多片段,我輕輕找著手腳應擺的位置。

翹指,轉腕,展臂,旋轉。我眼見自已若振翼,景色飛換,其間仿佛還有女子嬌笑聲。

我真是醉了吧,怎麼就入了夢呢。

只記得夢中,我問劍離︰「為何不開心呢?」

「每年今日,是我家破人亡之祭日。」他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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