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日不曾出門了。
因為覺得丟臉面。
青果說那日醉酒,是劍離送我回來的,回來時已經熟睡。問她可有失態,答曰,失態未曾有,只是,听說府上王爺和定安小王爺都瞧見了。
我當時驚起,連滾帶爬的撲向青果,怎麼就給他們瞅見了,我不是睡著了嗎?這暗天黑地的,他們打哪見著的啊?
青果只好把听來的段子,一一道來。府里人都說,無邊姑娘傾慕劍離公子,借酒醉之機表白未果,內心悲痛,一怒之下,強行出府,欲離此地。恰逢王爺,定安小王回靖安王府議事,一並見到,王爺寬厚,並未責罰,一番調解後,無邊姑娘才歇了架勢。
我听罷,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是小小幾口酒,堪堪攪亂劍離憂思的意境,最後竟成了一出鬧劇。還好巧不巧,讓王爺瞅著,下人們傳說。這,沒法見人了。
我無力的問青果,你也信啊?
青果十分認真的想了想,答道,劍離公子也不錯的。
听言,我直接縮進被窩里,糾結啊,太糾結。
三日後,我厚著臉皮出門了。
因為連師母都來勸慰我,說是男女之間不過你情我願,何必糾結一人,天涯何處無蔥花。蔥花是何物,男人是也。師母說,這盤菜就是以後過的日子,指不定哪棵蔥來搭配呢。不必為了一次敗北,自尋煩惱。
我乖乖的听著,窘出一身汗。聆听完,我便匆匆換上衣物,出門去。再躲著,興許該以為我尋短見了呢。一路走著,我腰桿挺直,面上笑意如沐春風。那日的笑話權當不是我。
我壓根不記得醉後,自己怎麼就出了筱園,跑去前門鬧騰,還要出府?真是想不通。也不好意思去問劍離,羞愧。
不去想了,一概不知。
裝的一本正經,沒走幾步,有下人迎面過來,走到跟前一躬身,「無邊姑娘,王爺有請。「
听言我極欲掩面奔走,可沒那膽子忤逆,只能撐著笑意,熱絡的答道︰「謝過小哥兒了,咱這就去?「
前殿,我已進過一次,此番境地
是不同的。王爺大約會因我有辱王府風貌,忤逆主上,給點訓誡或是責罰吧。當時不便多責難,現今平靜了該說說後話了。
一路惴惴不安。
小哥兒前面領路,這遭沒去正廳,說要往書房去。我暗想著,改去書房,沒做正事論處,要罰,應當會輕些吧。正存著僥幸的心思,前面就到了,門開著,通報完,就招呼我進去。
「無邊拜見王爺,王爺安好。「
進門見一案陳于堂前,王爺正理公務,立時就行禮請安,低頭在堂下待命。
片刻後,听王爺一句,「起吧。「
我便迅速起身,恭敬的立于一側。微微一瞥,案上烏木筆床,紫檀鎮紙,皆是時興之物,低調中顯著些華彩,不似王府素日風格。
王爺手頭稍一停頓,目光轉向我,「你收拾下,去定安王府待幾日。」
我當下一愣,隨即躬身應了。雖是應了,還是覺得不著落,于是小心翼翼的問了句:「王爺,恕無邊多嘴,為何要去定安王府啊。」
王爺倒也沒怪我無理,看了我一眼,答道︰「定安王府親眷,邀你過府一敘。」
娘啊,我可有那本事受邀啊,這可不是一個身份的話。定安王府親眷,我並無相識之人啊。听言我立馬又拜,附身于地,畢恭畢敬,佯作受寵若驚又覺有些失禮的樣子。
那廂,王爺見狀不耐煩的開口︰「不用拜了,回去準備去吧。晚些時候有車馬候著。」
我趕忙行禮退了出去。
回屋啊,收拾行李去。今天這事著實突兀,我進了自己房門,還迷迷糊糊的。沒有受罰,提也沒提出丑之事,還被打發去定安王府,小敘。定安王爺雖是見過我幾面,舊識也算不上,我如何入的了他的眼。而他親眷里,也未曾有過交錯。听聞定安王爺後院家眷無一不是美嬌娘,不是來自伶館的才女,就是艷冠群芳的奇葩。街頭巷尾里常戲說,定安王府里的姬妾,都夠當個戲台了。南北胡地歌舞,絲竹管弦,各有精通好手,一堪女眷,朱紅嫣粉,清淡嫵媚,各具姿態。就這,還要與鄰國聯姻,也不懼名聲在外。
想想這番景色,我還真是想破腦袋,也不知要去那做何事。
行李也好收拾,幾套衣物,家底銀兩掏點,暗器綿綿針,帶著。完事我就忘門口處走,一路匆匆。
路上恰好遇到師傅迎面過來,我還未出言,就見他笑容可掬的張口便問︰「听說徒兒懷春啦?」
我听罷翻個白眼,「老頭兒,我去定安王府住幾日,你莫跟我笑鬧了,這就得走了。王爺命我此刻出府呢。」
師傅聞言面上即刻正經起來,「如此,徒兒速速去辦正事。此去莫要胡鬧,察言觀色,多多注意禮節。」
我諾下師傅叮囑,往肩上一提包袱,快步往前門走去。
門外果然是有單駕馬車侯著,一個車夫打扮的人,見我過來,一躬身,「李察見過姑娘,姑娘請上車。」
我連忙拱手還禮道︰「李大哥折煞小女子,無邊不是什麼官家姑娘身份,稱呼名字既可。這邊先行謝過大哥了。」
這李察面色黝黑,胡髯連耳,形容憨厚,身量高大,雙手掌面頗厚實,一看就是做活的出身,像是過了立戶的年紀,不再落有毛頭小子的楞勁,多了幾分沉穩。
我移步上車,李察待我坐穩,利索的揮鞭,車便飛馳出去。行出一段,也無人言語,我自覺太過安靜,有些無趣,便掀開簾子,笑問道︰「李大哥可有家室?」
李察邊駕著馬車,邊呵呵笑著答道︰「可是有了家室了。」
「呀,真好啊,大哥,嫂子是哪里人士啊?」我看那李察一提到家里滿是笑意,相當滿足。真是讓人羨慕。
「她啊,老家是錦州的。」
「錦州?听師傅說那可是個好地方呢,水繞城際,花多人美,嫂子定是個美人。」
「呵呵呵,哪里啊,都是粗人出身,美不美的,過日子,看著合眼便是好。」李察雖是謙虛,仍是難掩眼中神采,這夫妻二人感情還真是好。
「李大哥說這話可是在理,不過嫂子定也差不哪去,大哥看著面善,人也好,自是有福氣。」我確實是覺得李察心性淳樸,沒什麼彎彎腸子,也不知自己這認知是對是錯。
「謝姑娘吉言啦。」李察爽朗一笑,揮鞭向前。
王府後院院落不少,那些下人我也不認識幾個,不知道李大哥可是在王府住下,那嫂子又是姓甚名何,這二人真是有趣的緊。
馬車行的飛快,不多時,李察便告知,王府已到。
靖安王爺和定安小王的封地,距離相近,故定安小王無事便要去靖安王府里晃悠一遭,可巧那日便遇到我酒後失態了。今日來,可是為了讓他嘲笑取樂的也不好說呢,此人非善類,定不可多言,遇事受著就是了,我心里此番打量好。
王府未見,香氣先襲來。
我將簾子一掀開,立時卷進一股香,淡過龍涎,濃過花露,不是炙香的煙塵氣,也非鮮摘得花枝的嬌嬈氣,聞去格外清爽,仿若春日花苞青葉上晨露,叫人渾身舒暢。
早就听說定安王喜好收集異香,沒料到鋪張到如此份上,連府外都沾染的到。
下車後,門房通報。我正看那門,一樣是冕月雲紋,門前石獸肅立,未有任何越矩的華貴飾物。
通報後,有下人來領路,我笑辭了李大哥,隨人走進門去。
定安王府打進了門,入目的便是與靖安王府迥異的格調。前殿修的華貴異常,規格是照侯王府邸的規矩不假,只是那屋檐牆角無一不是費心收拾過,琉璃瓦瑪瑙片,隨處可見。正感慨著,偏門小路一拐,入了內院居室了。
我看不再行進,就問那下人,不去後院眷屬來客處嗎?
那人答道,王爺安排姑娘暫住摘月閣。
摘月閣?我看這人領的可是內室居處,定安王爺姬妾住的地方啊。我心內有些著慌,攔住那下人道︰「小哥兒,這是王爺家眷的地方,我這要住進去可是有些失禮啊。」
那人也不推諉,直接答道,「姑娘此番來府,還有居處,都是王爺新人,娘姑娘的意思。此處便于娘姑娘尋你。」
我一剎恍然大悟。
原來是娘。
我說如何會和定安王府家眷扯上關系,娘有的是辦法。
如此一明白,我便放下心走去,這仔細看,周圍院落閣樓,有的紗幔布置,有的花枝招展,還有只種青竹的院落,真是各異。
定安小王這樣折騰,定是不招人喜歡,皇上許是不想讓他繼續禍害,才給打發到番族去。也莫說,就這外露的張狂勁,誰能容的下。
摘月閣眼見著就到,一出小樓立于綠柳之間,迎面一匾,上書「摘月」。進去看,桌椅茶具講究,玩物器具擺放妥貼雅致,似是都準備好的。西側配一小書房,筆墨紙硯俱全,水丞,桌台潔淨。
去臥房處,雕花牙床,錦被,香爐。我不盡唏噓,這處處彰顯的無不是銀兩啊。
一切太過于金貴舒適,只是不懂為何叫摘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