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蒹葭 第十章又見娘(二)

作者 ︰

放下包袱梳洗了一番,我便開始四處晃悠。房間器物不少,只是都貴重得很,不敢觸踫。踏梯步入上層閣子,入眼的就是一個大窗,滿當當的框進了窗外一幅春色。窗前置一長榻,軟枕上陳幾冊書卷,翻看下,是些詩詞本子。

這房內布局簡單,卻討了我喜歡。在榻上側身坐下,向外瞧去,倒是明白了摘月的來歷。

每至暮夜時分,斜臥于此,倘若逢月明,或圓或缺的一輪,由窗前望去,仿佛近在咫尺,只手可觸及,果然是符合那名號。閣主人應當是有閑情逸致的人,現在也不知在何處,才讓我得機會小住。

一圈看下來,覺得房間空蕩蕩的,稍有些冷清,不太像是女眷的居處。

下樓來,正準備取杯喝茶,門外有人來通報,說王爺娘擺宴,邀我前去。

我敢忙斂袖,應著話,出門隨那人去。

也不知何來的莫名運氣,在哪都受禮遇,叫人惶恐。在靖安王府里,一眾親眷常一起用飯,偶爾同師母開個小灶,自己動動煙火。

這定安王府的飯,可是送到嘴邊的。

沒走多久,那人將我領進一個園子,入眼是團團錦簇的牡丹花,各色夾雜。花畔是一竹葺小榭,遠遠的瞧見外面立著兩個粉衣丫頭。

踏小徑過去,通報完,我就上前行禮。那定安小王爺正在喝茶,見我進來,就擱了茶盅,執起桌上的玉扇,掌開,淡笑著回了句,起吧。

我便恭敬的立于一側,不時偷眼瞅著四周。

小王爺旁邊的女子是娘不假,依舊婀娜,只不過看去,眉目里多了些溫婉。這二人現下和那日桃花塢內的情境相仿,配上滿園的錦繡,像是入了畫。娘的美姿不用說,這定安小王,倒也真有副好皮囊。

娘喚我入座,自是一番推辭,身份不同,不可亂了綱常。

那定安小王見狀,笑言道︰「莫要推辭了,但坐便是,你我也算舊識,今日得邀在美人側,何等榮焉。」

我待要上前,表示自己的受寵若驚和深有榮焉,娘那廂巧笑不已︰「王爺取笑奴家呢。」

那笑聲嬌媚,似銀鈴朵朵。也莫說女兒家不一同,單這風情就學不來,作過了姿態就是低俗。定安王爺真真的是艷福不淺。民間都笑傳他,「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這樣說來,他可是風月場間高手。

看那玉面小爺笑得春風蕩漾的模樣,我心內頗有月復誹。民間戲本里常有唱詞,紫薇花是薄幸郎。美人英雄的故事也只是傳說,常在的卻是些冷情男子,無法從一而終的情誼。許是我真怪異,不懂男女之情,卻存有執念,認為一旦有了約定,就應當廝守至終。這小王爺在我眼里,就是位紫薇郎。他對娘是何心態,如若是情,這種情能綿延多久,不得而知。今日的良辰美景,他日也許就是舊人淚眼中的蕭瑟圖畫。如此來還不如李察夫妻那布衣粗食的日子來的暢快。

正思忖著,娘笑著過來挽我胳膊,「妹妹真是有趣的緊,難怪王爺提起呢,今日只是頓便飯,莫要拘謹。」說罷引我至桌旁。我略躊躇下,便順從的坐下。

剛坐穩,只見那小王爺挑眉一笑,面上帶些挑釁之意,「你如何知是妹妹,興許為姐呢?」

我听出這話頭的意思,這說我老興呢吧,還有什麼來著,不男不女,看來不止我看他不順眼,他對我也不怎麼待見。娘方才還說他曾提起過我,恐怕當中也沒有什麼好言辭。

也不能不回話啊,「王爺說的對,奈何無邊生辰不明,隨意稱呼便可。」

娘笑答了句,「妹妹便是妹妹罷,奴家也是漂泊至今才有著落,同是天涯零落人。被姑娘稱呼個姐,有何虧的。」

那定安小王見無趣,便收了扇子,輕扣入掌心,喚聲傳菜。下人便輪番進來,各色菜式輪番上桌。

王府內廚的師傅是真不是吹噓的,呈上來的菜無論是色澤還是氣息都是一頂一的好。只是可惜了,沒有胃口。素日吃飯都狼吞虎咽,今日文縐起來,對著面前那荷葉湯碗,烏木筷子夾根菜葉,半天送不到嘴去。

這頓飯吃的,不甚舒坦。所謂宴無好宴,桌上二人的心思,一個比一個難懂,娘還是有些暗自的關切,定安王似乎就是為了拿我搏個笑。二人都讓我感覺不安。

杯盞酒具一上,我就開始怯了。以前不知自己酒量淺,這次出了丑,方知硬撐不得。青果說過定安王爺那日也在,如此我更沒膽再飲。

娘只是與王爺布菜,跟我添湯,那酒壺踫也未踫。那王爺是一臉淡然,沒有斟酒的意思。我略寬慰,也深覺驚奇,這薄幸人如此寵娘麼,竟任她的性子做事。

好容易一頓飯吃妥了,下人來換了淡茶。娘拉過我臂彎,笑對著王爺說道︰「我要邀妹妹去游園。」

王爺 首,傳過下人來,低語幾句,轉頭又對娘說道︰「你不喜清茶,我遣人送了幾瓶花露去你房里,記得回去試試可好。」

娘听言,大方一笑︰「謝過王爺恩賜。娘感激。」

這一對深情的人啊,讓旁人何堪,也不知灼眼麼。

二人纏綿罷,我並娘一起,往後園走去。

定安王府的後園很大,一湖碧波佔了大半,岸邊廊坊亭台,蜿蜒曲轉,湖心處還臥一小島,上面蔥籠異常。

娘遣退了下人,和我在長廊上慢慢走。

「請恕屬下無禮越矩。」她身形未動,卻畢恭畢敬的吐出句話。

「哪里的話,你做你的事便是,哪有什麼規矩可以越。」我嗔笑道。笑罷,我認真問道︰「只不過,我想知道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姑娘但問便是。」娘答道。

理順了思路,我開口道︰「你為何進了定安王府?可是因為和這小王爺生了情意?」

娘听言一愣,隨即笑得花枝亂顫,「姑娘也信那傳言啊。」

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上來便問人家私下之事。不過,相識幾面之後,總覺得她不是貪戀風月之人,存的疑惑不吐不快。

「姑娘,我與王爺並無情分。」娘笑罷,面色平靜的答道。

「那是為何要如此,你是女兒家,如若沒有情分,這番不是把自己一生給賠進去了。且莫說普通人家,你本就芳名在外,如今一邁進定安王府的門檻,可就把後路也絕了。」我不解的望著她。

「謝謝姑娘上心,官此番思慮過了,都是些浮名,不需在意。本也是謀劃中事,不耽誤大局。」

听言,我覺得自己淺薄了,娘是真性情女子。不過轉念一想,似乎還有不妥,「那定安王爺可是精明的主兒,如何瞞的過。」

「姑娘有所不知,這里面還有你的功勞。」娘輕扯我袖,笑著湊近,這舉動在外人看來,像是閨閣姐妹間親昵的笑鬧。

我領悟了那動作的意思,佯作不經意間一瞥,不遠處兩個丫鬟正托盤從此路過。

待四下清淨了,我壓低了聲音,驚訝問道︰「我的功勞?怎麼還與我相干呢?」

說起來我與娘,攏共見了三次面。雖說是投緣,也知之甚少。

「可記得桃花塢的歌舞?」娘神秘的眨著眼楮。我點點頭,自然是記得,從那曲只聞其聲的娘獻唱,還有後頭的花樹台子,都印象深刻,那種似曾相識卻又無法猜透的怪異感,一直縈繞心頭。

「那都是使得些機關巧術,也都是姑娘曾教授過官的。」娘挽我在一出亭內坐下,將那些玄密細細道來︰「傳聲之術是取的就近一間空屋,稍小既可,取金石修砌通道直達亭台廊柱之內,再行小處修飾,屋內對著通道開喉,傳至亭內外,會更有飄渺悠遠之感。」

「還有那花台,地下是個密室,有升降機關,可及時現身,隱去。」

「園外的靈禽貴獸獻寶,是將圖板的拼接與石內鎖簧相連,可開合石獸牙關,吐出寶珠。」

「還有一些吐水玉鯉,生香密畫,都是取的機巧之術。」

我听罷,傻了眼,我過去真是這般聰慧?都快比得上劉伯了,這天機閣莫不是認錯主子了罷。「你可是沒記錯?真是我的本事?」

娘篤定的點頭。「姑娘如今丟了過往,所以不記得,不過,閣里是有本冊子,記載的就是這些秘術,乃總閣主的手筆。」

我听言,忙問道︰「那些技藝莫不是總閣主的本事?那,總閣主,是何方神聖?」

話說,這些日子來,我被人認領為主子,迷迷糊糊的,雖是有些疑惑,卻是下意識的將身份,漸往天機閣靠攏。說是貪慕虛榮也好,說是無從選擇也好,都是些後話,我雖是慵懶,遇事得過且過,卻也會偶爾動彈下頭腦,那無端的怪夢,平白出現的片段回憶,或多或少與娘所提事物有關聯,略思考下便得知,我與天機閣勿月兌干系。

那麼這天機閣總主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天機閣又以何營生,以何為目的?

「總閣主真真是閣神仙似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歌善舞,通曉機關,而且行蹤神秘。那些秘術,就是總閣主口述,由匠人繪制成冊,分至分閣處。」娘提到這位奇人,神情是十足的敬佩,說罷又轉頭望向我,「姑娘悟性高,又不藏私,我等才有機會得以見識。」

我听此言登時一樂,娘這是,拍我馬屁麼。樂完了,我略看了看天色,雖說想探尋之事太多,可出來時辰不可太久,來日方長,今日先解了今日之惑再說。

「對了,你說的桃花塢使得就是那些技藝了,自然是你的手筆,如何又與定安王爺牽扯上的?」

娘握過我手,在當中寫個「財」字。

我探尋的看著娘,何謂財?

「我與定安王之間訂立約定,我出技藝,花樣,以及娘身份下的名聲歌舞,定安王出財力建造設施,最後盈利,分我部分。」娘伸出三個手指,分她的不多,「當日桃花塢就是先斂了眾人銀兩,多是貴人王族,數目都不少,而後進園,內設一切皆免了費用,其實都是些虛無的事物,只尋開心,恰投了眾人的心思,收效甚好。而後代他理了商鋪貨源,合了他的意。定安王便邀我入府,立下約,便于暗里替他管理商鋪收支,並無男女情意在里頭。只不過,定安王的錢財去向,是不可告人的,許是與靖安王爺有關,不便太過招搖。我思量這與我們任務有所幫助,便與李漣謀劃,進了定安王府。」

「這些錢財之事,也是由總閣主備的冊子里提到的,姑娘授與官的。」

我听罷又是驚詫不已。「那你如何能讓我來這王府的,定安王可听你差遣?」

「這可是他自己提的,那日他回府,與我提到,靖安王府有個怪異的姑娘,酒醉後在門口處嚷嚷學娘跳舞,名喚無邊。我這才借台階說,在此寂寞,不如把她招來解個悶。」娘咯咯笑起來,「姑娘可是又醉了,姑娘原來醉了可是會爬樹的。」

我一時羞的臉色通紅,听她後面的話,卻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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