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迷茫中,誰的掌風一過,「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這是何用意?」我回過神來,指著面前臨水照影似的人問道。
「巧兒跟在你身邊多時,如今已學個七八分,再加上我做的皮相,是不是,可以亂真?」面具人頗有炫耀之意。
「那她為何會消瘦至此?」
「當初服了些藥物,自是會變了模樣,不過是掩人耳目。如今解了,便是這般。」
我心下了然,「高人真是煞費苦心。無奈真既是真,假即是假,假的自是久不了。」
「沒錯,不過勿需多少時日,姑娘便可以有很多方式出府走失。要的,只是擾了眾人的視線。」
我略一思索,輕笑起來,「你應當還有布置吧,既是打算讓巧兒全身而退,自是需要八音公子的合作,莫不會再造個八音公子的替身?還是閣下果真就是傳聞中試香大師?」
那人呵呵笑道:「想的倒是周全,不過只猜對了一半。」說完,抬頭沖梁上道︰「恭請八音公子真身。」
他這句話一開口,就辨出迥異,此時不再是金石珠玉之聲,變得粗獷的很。明顯方才的聲音是經過修飾的。
未及抬頭望向上方,一襲灰色身影便躍至地面,動作如行雲,輕悄無聲。只見梁上之人輕甩衣袖,立穩在那個侯某面前,亦是銀色面具,一色衣衫,身形也相似。
這便是真正的八音公子?
「行之,只此一次。」梁上人道出句話,字字空靈通透,正是侯某人仿的那種話音,只是語氣無奈,如同輕嘆。
「阿音,難為你了。已是違心,如今還屈身梁上。」侯某人言辭里透著十分的親昵和愧疚。听得我周身一抖。抖過之後,我忽的憶起,這聲音,听過,就是那日巧兒在園內對話的人。
阿音公子背轉過身去,不再講話。侯某人取下面具,放在手中,面具下容貌盡現,五官輪廓比起尋常男子更顯清晰,不似我族內男子,眼神冰冷,帶著絲狠絕,眉稍卻細長微挑,透些邪氣。難以想象,方才那溫膩膩的話語,是出自他口中。
眼下見他手中略使力,面具霎時被震的粉碎。
好厲害的內功,我心內暗嘆。眼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易容,化聲,使毒,制毒,皆是高手。巧兒,試香,八音公子,偏僻處的木屋,步步設計。以他的能力,當初在園中與巧兒對話,怎會覺不到我的存在?分明就是刻意要我听到。假扮八音公子,巧兒和梁上人又藏在何處,竟都未讓娘這類高手察覺,真是好手段。只不過,這一切,反而讓人覺得,不似費盡心思要把我捉了去,倒像是孩童與他人刻意炫耀的游戲。猜不透,真是猜不透。
娘查的不假的話,他便是預謀復國的反賊。此時應當已成為翁中之物,怎的,出現在王府內。莫說,也可知娘興許錯一步棋。
「人已齊全,暫且委屈姑娘片刻,隨在下走一遭罷。」侯某人——道,容不得我退縮,他便步步緊逼,臨近時不知點了我何處穴道,只覺出聲不得。我憤怒的瞪著他,恨不能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幾個洞。那人看了兩眼,掏出塊黑布條,刷刷蒙在我眼上。此時言語不能,又看不到,簡直讓我怒到極點。與其蒙目噤聲,還不如一記手刀,給打暈了,啥都不曉得。這個齷齪小人。無奈此時噬骨香的藥效已經全部施展,半點力氣使不得。只留得洶涌火氣,暗罵他祖宗八輩。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這般費周章,不若把你打暈了省事?」那人仿佛猜到我的心思,語氣有些輕快的說道,「因為那樣,人會變得很重,扛著太累。」
我說不出話,不過心內的震驚也無法用言語表示,高手,你好歹給我弄個車吧?用扛的?你是有多窮啊?
還未及反應,就覺一陣暈轉,自己跟個袋子似的,被他提到肩上。隨後就是身旁風聲,他定是騰空而起。我見識過他的絕世輕功,不過若是成了坐騎,那這罪遭的,嘖嘖難以言喻。
頭腦天暈地轉,肚內翻江倒海。我覺得快吐了。
好在沒多久,便被放下,腳踏實地的感覺是要好的多,不過已經無法站穩。片刻後,清醒過來,辨別不出在何處。偏頭細細听取,有馬嘶聲,還夾雜木軸輕微吱嘎聲,錚錚鐵擊聲,是,馬車?
正試圖,再辨出些什麼旁的。突的腳又騰空,跟麻袋似的,再次被人扛上肩,這個死男人,定是有扛人的怪癖。面上有錦布拂過,我只覺身形一輕快,隨即落在軟軟的物件上,似是軟榻。方才既是听出有車馬,眼下估計是車內了,連帶軟榻,很好猜到。我慢慢立起身子,手上力氣不多,小動作倒還可以,暗暗將手合扣,指尖觸到腕上的鐲子,綿綿針還在,幸好自從那日起,便一直戴在身上,現下尚且添些寬慰,畢竟應急防身是可以。
片刻的空當,我理順了這一系列事情,漸漸安心下來。照侯某人所說,巧兒假扮的我,待他全身而退後就會上演一出離府失蹤的戲碼。而八音公子因此也不會受牽扯,倒也完備。不過,听他言辭里,對我防備有加,並不知曉我現下已失憶,真假不明。那巧兒雖隨我多日,卻是受了他的主導,有了我是天機閣小主的印象,即便將我素日音貌學個十成,娘聰慧,言談間自是會辨出分毫。這等把戲,由侯高手安排,所生漏洞自是在他預料之中,不過,時候恰好,他要的目的也已達到。
而我,與他有用,所以性命暫時無憂,娘不日也定會來救我,便是無需再苦想月兌身之計。
此時我有些希望,自己真真的就是那個倒霉的天機閣小主了。只有那個身份,才會值得救。
想個透徹,我便放心的靠坐在榻上休息。
那人倒也沒進車內,只在外面呆著。馬車一頓,開始前行,我本想使手將蒙在眼上的布取下來,試了試沒成,只好作罷。已近夜,風習習掠進窗來,本就渾身發軟,此時有了些倦意。挪挪地方,我半倚著合上眼,準備小憩一下。
這一小憩,久了些,不留神睜眼便天明了。
真的是天明,白煞煞的陽光曜入眼簾。不自覺的使手一遮,呀,手可以動啊,黑布也沒啦?再清清嗓子,穴道已解,吐字清楚。我欣喜不已,忙起身,轉而發覺自己是睡在一張床上,再環看下四周,紅窗,書案,花瓶,房門緊閉。分明是間臥房。
我一下慌了手腳,忙看看自己,衣衫除卻褶皺,仍算整齊,鞋子都還穿在腳上,如此便松了口氣,心內也抱怨自己疏忽,怎的在危急時還睡成這番德性,慚愧,慚愧。
下床去,抻抻腰腿,扭扭脖子,往門口走去。使手將門一拉,沒動,再拉,依舊沒動,施大力一晃,丁當聲響起,我不禁好笑,該不會是上鎖了吧?
仿佛應了念想,門外立時傳來開鎖聲,我退後一步,鎖落,門被推開,兩個門神似的漢子,正躬身行禮,「見過姑娘,多有得罪。萬望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