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此時墨袍裹身,瓖玉發帶束得男子單髻,絲絲不亂,發尾披于重疊領後,袍口微收,可現朱紅內袖,衣片前掀,平鋪于地,算是跪的周周整整。
「倒也年輕有為。」
「草民不敢當。」那是形容新貴,離江湖太遠。
「何度,你先退下。」皇上開口道。
「是,陛下。」
殿內只余下聖主與寧清二人。
「你起身便是,朕有話問你。」
此時听來,皇上原本威嚴的聲音里,有了些柔和之意。
寧清听命立起,頭略抬直,目光視于地上。
「你的主子可曾告訴你,天機閣與皇宮內的淵源?」
「聖上,我主不曾談及此事。」
「她還是有些怨我的。」皇帝的語氣明顯落寞起來,連稱謂都變了,「萬事總歸是我辜負,怨,也是應該的。」
寧清听言心內一驚,怎的,閣主姐姐和皇上……有點意思麼?
那現在陪她雲游四方的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再者,皇上給自己說這些做什麼?這可是不為外人所知的隱密。真是奇怪,奇怪的緊。
寧清此時並不做聲。
「你莫要拘謹,只當百姓里話話家常。姣姣只應下,寡人所托之事,傳示與你,自會全力為之。然,思慮再三,覺此事牽延至久,還是面商的好。」
一席話說的溫暖至極,不過話家常就免了,謹慎辦事就好。還有啊,姣姣,那是閣主姐姐名誨,看來當中還真有故事。
「草民定不負聖上所托。」
「寡人甚是欣慰,」皇上長出口氣,似乎落了樁心事。「你心中定當疑惑重重。可有什麼要問的,抬起頭來,但說無妨。」
「草民謹尊聖旨辦事,心無旁念。皇上說什麼,草民听什麼。」
「朕,恕你無罪。你須得知道其中緣故,才能盡心。」
寧清听言抬起頭。進來半晌了,現下方能看清,皇上的面貌。
眼前人,正著的是黃色便服,金絲龍紋繞衣上。分明已逾不惑之年,發間花白,精神矍爍,此時正慈眉善目的瞅著寧清,「如何,可有想問得?」
那眼神里,藏了太多的東西,顯得深不可測。
「皇上,那恕草民直言了。」寧清揣度完聖意,估模著有些事,必須得讓自己知道,倒不如直說。
「草民惶恐,不知皇上為何獨獨青睞天機閣。」
「我此番要你們保住的人,是當今皇太孫,他皇祖母,即已故的皇後,與你主上,是異姓姐妹,感情甚篤,來往密切,沒有什麼比對待自己親人,更上心的了。所以此事,非天機閣不可。」
異姓姐妹?前皇後?等等,等等,關系,需要理一下。
現下光啟十一年,皇後如若活在今日,冒昧說來應是半老年華,那麼閣主姐姐應在標梅之年。
皇後僅有一子,即是慶安太子爺,無奈英年早逝。皇後因憂思過重,不久也病倒離去。
太子薨後,皇上復封皇長孫,稱太孫。
那麼,閣主姐姐應當是,皇太孫的,姨祖母。
呀,原來如此。
皇上對皇太子,太孫的喜愛不言而喻,這位太孫年齡尚幼,據說倒是宅心仁厚。
如此倒解了寧清一惑。
閣主姐姐,重義之人,不受皇上親托,也會暗中護著太孫,以親人態度對待。那些暗衛,密侍,即便都是一心為主,卻是無法覺查到太孫細微心理變故。自然還是,前者的好。
「恕草民無理,斗膽一問,天機閣規矩,不涉及國事紛爭。閣主姐姐不會因任何事做有違規則逆天之事,敢問皇上,只護得周全,可有不妥之處?」
「將來之事,變數頗多,寡人無多求,只願其安好。」皇上說著,又嘆口氣道,「不讓他走過一遭,定是糾結于權勢不放,唯獨此舉,才能讓他看破紛爭,保半生平淡安然。」
「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寧清慨嘆。
「栩兒性子隨他父親,溫文敦厚,雖為聖人姿,若為帝王,則缺少了果決。只是年輕,有爭強之意,尚需磨礪。你等不願卷入朝中更迭,才更能一心護得他周全。」
難為聖人雖是一國之主,卻也是父母之心。
「此番也是皇後生時的心願。」
「聖上,草民明了。自會盡快接手此事。」
皇上頷首,隨即取出一封小令,「此物可號令朕身側,所有御林軍及內侍,你可隨意揮遣。」
「皇上,」寧清大驚,「無需如此啊。」
這可是皇帝身側心月復精兵,暗侍,稍有差池,自己就可淪為反賊。
「朕既許你,自是有朝一日用的到。收下。」
寧清慢慢挪過去,取了小令,又慢吞吞移回原處。
皇上滿意點頭,卻止不住咳了幾聲。眼見的面色都透紅。
寧清趕緊上前扶住。方才看去,聖上精神尚好,怎的咳的如此厲害。
「皇上,國事繁重,保重龍體為先啊。」
「朕,咳咳,只是著些風寒,還有許多事,要辦。」
「草民去喚下人,傳御醫過來罷。」寧清見皇上氣息不順有些慌張,忙扶他臥下,跑去門外喚了下人通傳御醫。
「咳咳,如此,咳咳咳,你便回了罷。」皇上意指寧清。
寧清立時明了,「那草民便退下,請皇上保重龍體。」
說罷,又瞅著皇上,有些不安心。見他揮手,才倒身退出門去。
匆匆行至殿外,何度仍舊候著,二人點頭示意過,即走開。
前腳剛邁出幾步,身後,御醫內官,紛紛而至。
彼下過于安靜,「勞煩何大人了。」寧清言到。
這何大人從初見伊始,面上就一種木然表情,也不知天生如此,還是,有所不滿。
「奉旨行事。」嘴微動,他回了一句。
「說的是。」寧清見人家不願搭理,只得自圓。
自此二人無聲。
何度身份有些神秘。在皇宮內,地位頗高。也不知道他官階幾品,位于何處。
「不知何大人,何處效力啊。」寧清忍不住問道。
「效力皇上。」如此籠統的答案。
寧清見此人實在不多言語,不免有些暗惱。不過是個皇宮內做事的,範得著如此高傲。
也罷,不理他便是。
宮外馬車等候,寧清自行入了車內。車馬風馳,她開始思忖今日皇帝所言之事。
那意思是,太孫楊栩,保他周全,還不能傷了他的心念,折了他羽翼。可是要,跟隨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