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雨歇了,長空隱出淡淡的月光,繁星初上正在漸漸的恢復光彩。
風輕輕的襲上浪,寂靜的夜莊重而蕭肅。
房間里,燈火輝煌涂染四壁。
偌大的水晶吊頂灑下斑斑的晶瑩,波光粼粼的徘徊射在牆壁之上。
匡文龍倚身在轉椅中,神情專注的凝視著桌案上鋪攤的相片,伸手隨意挑撿出一張端詳,黑眼楮陰陰沉沉無喜無怒,過分的安靜反到更讓人覺得壓抑。什麼狗屁的半年之期,就這幾張薄薄的相紙,就足夠讓他借口立刻趕掉羅秋慎,但這麼做了勢必等于承認了事實。
他惱火的一把揮落相紙,緩緩抬起陰郁的黑眼楮。
鳳遠東一手推了推金絲眼鏡,將從我那取走的物品擲落到桌上,踩著悠閑的步伐一直來到桌案前。似乎總能保持優雅的姿態,溫和的笑了笑「這些東西都沒問題,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過了這排好好休息一下吧。」
「難道,真是太緊張了……」匡文龍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輕輕的吁出一口氣,漸漸抬眸望向遠東。這麼久的風風雨雨經歷來,給了他直覺、警覺、和自信。他呢喃說「不過,消息肯定漏風了……」
他像是在思索什麼,起身來到窗前拉開窗帷,微微的眯起深邃的黑眸,面無表情的俯望下去,樓前車流穿行,似乎一切如常。他沉聲緩緩的說道「警察守在外面有些日子了,卻一直沒有刻意掩飾,根本是有意暴露行蹤讓我們知道……」
他頓下一聲,默念說「在麻痹我嗎……」
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情況,按常理現在這種狀況下絕對不該再有任何動靜了。可是他不行,他已經停不下手了,無論如何都要挨過這排。
文龍皺起眉宇,沉吟了片刻,斷然道「交易要提前了。」
他認真的對視遠東,簡單的交代說「趁警方手上還沒有抓到確切消息,盡快結束這次買賣……」他略停下,邊思索,邊說道「讓阿恆、敏他們立即動身,告訴緬甸佬,地點他們定,時間我來定。」
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過兩天正好她生日,擺幾桌酒應該可以稍微遮掩一下……」
他抬起陰沉的黑眼楮「就定這一天……」
「時間倉促了些,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遠東傾,從地上拾起一張相片,拿在手中漫不經心的看了看,問文龍「羅秋慎將來一定是個大麻煩,他給你這麼好的借口,為什麼不抓住?」冷金色如冰雕的花凌湛亮無比,探索的目光向文龍望去「你已經在縱虎歸山,現在應該窮追猛打,而不是隱忍不發……」
「你可真會出好主意。」匡文龍不以為然的哼笑道「我雖答應過給他半年時間,但也不能完全作數……像現在,我就看他很不順眼,要他的命還用借機會找借口嗎……」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遠東,輕佻的開口道「你們這段時間最好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要折騰、要鬧,也等過了這樁買賣……」
遠東微微垂首,推了推眼楮說「我雖然不贊成打打殺殺,不過姓羅的是個例外……」他停下一聲,目光漸漸冷漠下,看似平靜的說道「羅三番兩次尋釁挑事,這個頭開的不好……」抬眼看了看文龍,後斂回目光說「我找人查了,張炳權確實他讓人干掉的。」
言此輕輕甩手,相片精準的飛落桌旁廢紙桶里。
「是嗎。」
文龍淡淡的應去一聲,冷俊的臉上滴水不漏,讓他完全不相信似乎不太可能,畢竟是空穴來風事出有因,但他已經盡量克制壓抑自己了。這些相片不過是一個引子,他真正懷疑的是羅急著搞是搞非到底為何,若說他之前是為財為勢,那此刻就是為了找個理由早死早投胎。
他向後懶洋洋的一靠身,輕描淡寫道「還有呢,繼續吧。」
「張炳權是景生的人,這幾年一直跟著混混吃喝,最近這一年半載才被拿出來曬曬太陽的……」遠東反身,倚上桌台,對社團里的事情如數家珍「不過據我所知,他拖欠了公司一筆不小的債務……」他傾身湊去一步,故作慎重的說「現在利滾利,息滾息,已經將近千萬了……」
「他憑什麼?」匡文龍不屑的冷哼一聲。一個公司的普通小職員,怎麼能借出這麼大筆款,就算是利滾利息滾息,近千萬的拖欠,本金也不是筆小數目了。
「景生做保,三五百萬還是借得出來的……」
鳳遠東不懷好意的笑了,唇邊勾出一抹惡劣,對他說「放心,現在人雖然死了,不過擔保人還在,這筆數我會找景生慢慢討,總不能虧了公司的賬……」
哦……文龍頭痛的揉了揉額,他們總是跟他來這套,一個私下搞些小動作,一個跑來報假賬。掐來斗去最後還要他掏口袋,不如現在自覺的乖乖交出來。他臉色一沉,拿出一本支票填上一張,飛手甩給遠東,告誡道「一百萬,最多這個數,別來找我了……」
談到錢兄弟都沒得做,他就這點私藏早晚都要他們折騰光了。遠東笑了笑,將支票收起來,得了便宜還賣乖「公司的帳,怎麼又讓龍哥貼補……景生也真是的,什麼三五不搭腔的人都能借……」
匡文龍不以為然的哼出一聲,算是回應遠東。
心思卻又轉回到事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欠了公司這麼大筆數,以後確實沒什麼混了,也難怪張炳權不惜反水也敢開罪他,一千萬足夠讓他全家死十次了……那又是誰想置羅于死地,在暗中擺了他一道呢,應該是個不方便出手,或者說沒這能力的人,想借助他的手除掉羅。
暗箭傷人,防不勝防,想搞掉一個人的手段太多了。
他真的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保護、守護、責任,想護一于完全是件多麼難的事情,他的身邊腥風血雨恩怨情仇太多。文龍輕嘆一聲,不覺感慨的說「我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不想等到一無所有時才不得不放手……」
「龍哥……」鳳遠東皺眉,沒由來的心頭一緊。
「遠東,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匡文龍徐徐起身,來到燈火璀璨的大玻璃窗前,漆黑的眸光消散在夜空之下,輕說道「遠東,你欠我一份很大的人情,現在是我向你討回的時候了,或許要付出很大的犧牲,你願意嗎……」
鳳遠東默默的垂下金眸「只要是你吩咐的,我都去做……」
他的罪,他扛了……審判,上庭,入獄,一判就替他坐了好幾年,從來沒有說一句悔,從來沒有喊半聲冤,還告訴他,用他幾年換他條命值得了。
這個曾經讓他又妒又恨的男人,現在卻是他最敬最想保護的人,他是個有擔當有氣量的男人……鳳遠東的唇邊揚出一抹笑,輕輕的淡淡的自嘲的笑了,不知是悲還是喜,亦是冥冥的命數。
洋洋灑灑的記憶,依稀回到了往昔……
那個驕陽艷媚的下午。
他求她和他走,她卻不肯,還恥笑他,刺他最痛的傷……
逼他殺了她,笑他說不敢……
將刀搡進他手中,那一刻他腦中一片空白,甚至不記得後面的事了。
直到文龍站到他眼前,他才知道自己已經把她殺了。
他不僅救了他的命,還救了他的心……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他告訴他,兄弟才是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