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蘇靖在送走了黃公公,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才來到西院,親自引著柳色和付宏宇二人,向晉安居住的院子走去。
柳色邁著輕碎的步子,小心翼翼的跟在蘇靖後面,不遠不近走著,眼角向四周悄悄打量。
公主府佔地面積頗廣,府內建築規模也符合本朝體制,但相較于其他幾位公主的府邸,談不上富麗堂皇,極盡奢華,倒也勝在清雅別致。
屋頂鋪著暗紅色琉璃瓦,在陽光照射下閃著晶瑩的琉璃光彩,連接四周的白色院牆上覆著青瓦,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連綿延伸至府邸朱漆大門。
穿過月洞紅漆拱門,走過一道回廊,回廊兩邊綠樹成蔭,蔥蔥郁郁十分涼爽,再走出去,是鵝卵石鋪地的一汪清池,清澈見底。
幾尾錦鯉在水中追鬧嬉戲,池邊假山上一個窈窕的石雕少女,懷抱陶瓶,瓶口朝下,似是在向池中注水;而陶瓶口內,一股清泉順勢緩緩流出,被光滑的大理石池沿阻了去路。
柳色被這清越如罄的水聲,感染了涼意,渾身的燥熱去了七分,心底的緊張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見過蘇公子!」門口的婢女見蘇靖來了,連忙福身行禮。
蘇靖低聲詢問︰「公主可有起身?」
「回公子,已經起了。」
蘇靖不等她進去通傳,就邁步向屋內走去。
柳色腳步頓了頓,與付宏宇面面相覷,不知該跟進去,還是該等在原地。
婢女沖兩人福了福身,出聲提醒道︰「二位公子里面請,公主在等。」
柳色和付宏宇這才提步邁進了門檻。
進得屋內,就看見晉安端坐在書案旁,也不束發,一頭烏絲隨意的披散在肩上;案上擱置著筆墨紙硯,一只素手執一節寸長的小碳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
柳色看向蘇靖,蘇靖安靜的坐在案幾一旁,目光停駐在畫紙上,認真的思索著什麼。
「你看這里是這樣的麼?我目測的距離是長三丈,寬一丈五,估計深度應該夠馬車通過。」晉安邊說邊在紙上寫下數字、方位、坐標。
蘇靖在心里快速的計算著,連同馬車數量、輜重、人數都考慮了一番後,才謹慎的回道︰「通過是沒問題,但所費時間要多出一倍。安全起見,能繞過這里,從後面過去最好。」
晉安的視線,隨著蘇靖的手指,在紙上移動,蹙了眉,靜靜的思索著。
一陣清風拂過院中五彩繽藍的草木,帶著一抹淡淡的花香,沁著院中清泉水的涼意穿進屋內,像個頑皮的孩子,撩起晉安鬢邊的幾縷青絲,在她紅潤白皙的臉頰上廝磨纏絹。
發絲遮了眼,晉安隨意的用手指攏了攏,向肩後撥去,視線卻未離開畫紙,依舊低頭做著計算。
蘇靖見狀,輕輕的縷了她的柔絲,小心的別到耳後,熟練的攏住她肩後發束,順時針扭了幾扭,一個漂亮的墜馬髻就在他的手中完成了。
晉安並未因蘇靖的動作,而停下手中的碳筆,依舊在宣紙上描繪著她的秀麗風光,大好河山。
柳色依在門欄邊,默默的望著晉安,看的很專注,很用心。
若隱若現的籠煙眉,在膚若凝脂的面龐上似蹙非蹙,眉間郁著淡淡的靈氣。
低垂的眼瞼上,濃密的長睫微微卷起,像一尾孔雀屏扇,在白皙的面頰上投下一抹斑駁的畫影。
與蘇靖回首間,眸若清水春波流盼,動人心魄,嬌俏玲瓏的挺秀鼻,隨著清淺的呼吸微翕微合。
不點而朱的櫻唇,時而隨蹙眉緊緊抿起;時而因貝齒咬出一道清清淺淺的瘀痕,越發的嬌艷旎人。
一襲碧綠的翠煙衫,攏著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傾覆于案幾下;白玉皓腕上不著一飾,下筆的沙沙聲與雲袖摩挲宣紙聲相交輝映,襯的佳人越發清靈秀雅。
柳色看著蘇靖為晉安挽起的墜馬髻,想起那句‘天姬墜馬髻,未插江南’頓時,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羨慕嫉妒。
他從未見過任何一位皇家的天之驕女,待面首這般好的,他們在一起那麼默契,那麼和諧,更像一對金童玉女,神仙眷侶。
他身邊的付宏宇可沒那麼多想法,只是靜靜觀察著柳色臉上的神情。
看他嬌美的面容上浮出艷羨和憂郁,心里不安起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才令柳色回過神來。
這時,晉安手中的活也忙完了。
抬手扶著後頸,按了幾按,才發現柳色與付宏宇二人還在不遠處的門邊站著,心下歉疚起來。
「怎麼一直站著?過來坐吧!」晉安從書案後繞過蘇靖,轉了出來。
「蓮兒?給兩位公子上茶!」晉安口中喚完,青蓮才從門外進來。
晉安埋怨的投去一瞥,青蓮收到眼刀,邊端茶盤邊低聲嘀咕︰「你做事不喜人打擾,不仔細瞧人,怨得我什麼。」
晉安離她近,耳力好,听到她的嘀咕,正想上演一出惡主欺奴,忽又想起了什麼,定定的看著柳色。
他真是那夜,在血泊中申吟的少年嗎?萬一只是樣貌相似呢?若真是他,那肩窩的紫荊花……
被晉安直勾勾盯著,柳色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也不敢落座。下意識的模了模臉頰,又低頭看看身上,怕有什麼不潔淨的地方沖撞了公主。
晉安幾步沖到柳色面前,雙手拉住他胸前的衣領,往兩邊一扯。即時,柳色那松掛在身上的衣衫,就如天女散花般滑落在肩下,輕搭在雪臂間。
眾人都被晉安這一暴行驚呆在了原地,怔怔的看著。
柳色最先反應過來,血氣上涌,羞紅了臉頰,慢慢的偏過頭去。身子面對著晉安一動不動,悲戚的目光望著牆壁,等待更進一步的羞辱。
晉安輕輕撥開他垂在胸前遮蓋了左肩的發絲,定眼看去,竟然什麼都沒有,再仔細看看胸前的肌膚,的確有過受傷的痕跡。
雖然平滑光潔,但細細看肌膚紋理,還是有所不同,想必是用了上好的活血生肌藥物涂抹過,才會恢復的這般好。
青蓮泡好茶,端著托盤轉過身來,看到這一幕,驚的目瞪口呆,手一哆嗦,茶盞就掉在了地上,摔的瓷片四散開來,到處都是。
付宏宇坐在茶幾邊,一只手死死抓著案沿,一只手在袖下緊緊的攥成了拳,臉上憤怒無比,只要晉安敢再進一步亂來,他就會揮拳而出。
「默兒!你做什麼?」蘇靖回過神來,從書案後轉出,快步走到晉安身旁,驚疑不定的拉住了她的手臂。
蘇靖睨到付宏宇眼中帶殺氣的怒焰,連忙阻止了晉安。
晉安把目光從柳色的身上轉了出來,望見柳色緊閉著雙眼,一副決然赴死的神傷。
再看蘇靖,擔憂的雙眸中寫著‘不可胡來’四個字,也明白自己魯莽了。
嘴角一抽,禍闖大了啊!自己惹的天怒人怨,人神共憤的,這殘局還得自己收。
當下委屈的撇了嘴,「我,我只是看下他是不是處|男……」
‘咳~咳!’蘇靖抽回了手臂,無語的望著晉安,抬袖掩著唇,清咳了幾聲,臉上有點隱隱泛熱,這丫頭真能編……
他剛才看到晉安扒柳色的衣衫,開始還有點不解,再看她查看的地方,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在看柳色肩窩上的印記,因為那個圖案,他也見過。
柳色回過頭來,迷惑的看著晉安和蘇靖,難道是自己誤會了什麼?
蘇靖臉上透著粉色,又清咳一聲,才溫聲安撫道︰「公主,這皇上送的人,必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怎麼會有疤痕來污您的眼呢?」
付宏宇暗暗松了口氣,手中緊握的拳頭也慢慢舒展開了。
柳色听到這句話,臉上的血色才退去不少,慢慢的拉攏了衣衫,打理整齊。
晉安歉意的看著柳色,摳摳腦袋,慚愧的說道︰「對不起啊,是我莽撞了.」
柳色訝異的看著她,有些不敢置信,這是在向他道歉麼?默默的低下頭,糯糯的說道︰「公主嚴重了。」
「那個……我住的地方你們也知道了,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西院離我不遠,府中你們慢慢熟悉,以後這就是你們的家了,阿靖會為你們安排妥當。」
晉安想了一陣,似乎再沒什麼需要交代的了,看著蘇靖點了點頭。
蘇靖清淺的笑了笑,朝柳色二人說道︰「那我們先回吧!」
柳色和付宏宇相互對視一眼,向晉安行了禮,轉身向門外走去。
蘇靖負著手,跟在他們後面,也慢慢的走向門口。
見他們走了,青蓮才面紅耳赤的蹭到晉安身邊。
糾結的拉拉晉安的衣袖,吞吞吐吐的問︰「公主,你,你只看他……他的胸膛,就,就能知道是不是……」
柳色和付宏宇听不懂什麼是處|男,青蓮和蘇靖與晉安相處多年,自是明白的。
晉安眨巴幾下眼楮,撇嘴斜睨著青蓮似涂了胭脂的臉,不屑的嗤鼻,「那是自然,這可是我家的祖傳秘技……」
「那你也沒少看蘇公子的胸膛,那他是不是……」
「百分百是啊……」
蘇靖正要邁出門檻,听到這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敢忙扶住門欄穩住身子,郁悶的加快腳步走了出去,只是臉紅的嚇人。
晉安和青蓮听到動靜,停住了八卦,回頭看到蘇靖逃命似的身影,雙雙無力的申吟一聲︰「這下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