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的平靜一直持續著,一直到現在,她坐在沙發上,他則拿著藥水在幫她擦。
「那個……我自己可以的。」米雲舒試圖從他手上拿過擦藥的棉簽,卻被他躲過了。
「跑個晨跑都能把自己摔成這樣子,我還能指望你自己上藥?」夏夕謙沒有看她,依舊低著頭,專心地幫她上著藥,小心翼翼地,像在呵護什麼寶貝一樣。
「我又不是故意的……」米雲舒覺得很委屈,受傷的是她,疼的也是她,他干嘛生氣,干嘛沖她發脾氣啊?•
「長了這麼一條腿都不懂得愛護,馬虎又隨便,你對得起那些天生就長著大象腿的女人嗎?」。
夏夕謙依舊神色平淡,可是米雲舒卻忍不住笑開了。
「喂!雖然你這話我听了挺開心,可是,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在人多的時候說這話,不然要得罪人很多女人的,到時候沒人要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從他平時對自己說話的樣子看來,這男人應該不怎麼討女人歡心吧?說話這麼直接又毒舌。
「我還要你操心這個?」藥終于都擦好了,滿意地看著該涂的位置都涂好了以後,夏夕謙關上藥箱,走進房間前交待她,「今天就不要洗澡了,不然藥就白上了。」
「知道了知道了。」米雲舒沖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真是自大又嗦的家伙。
吃過晚餐後,原本是要去散步的,可是米雲舒因為行動不便,只能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上網,夏夕謙去散完步回來後,洗了個澡,也一直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戴著眼鏡,一手支撐著下巴,一手拿著書,仔細地看著,一動也不動。
鍵盤敲打的聲音,書翻頁的聲音,這兩種聲音交織著,兩個人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也沒有交談,真是難得沒有兵戎相見的氣氛。
時間一點一點地在流逝,米雲舒突然覺得上網上久了也沒意思了,也沒其他事可做,于是,她的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飄向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
其實,這男人長得真的還不錯啦,要不然,她和旅館的女員工們聊天的時候,也不會總听見她們夸他長得如何帥,如何迷人。
皮膚很白也很干淨,至少比很多女生都要好,鼻子很挺,尤其是從側面看到時候,眉毛黑黑的,形狀很好看,還有那雙眼楮,其實,大大的漂亮的眼楮很多人都有,可是,他的看起來很不一樣,不說話的時候,覺得冷冷的,怪嚇人的,生氣的時候,很可怕,但是也有點可愛,笑的時候?這麼仔細想想,好像真的沒怎麼見他過笑啊,那種禮貌的笑是有的,可是,真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好像沒有啊……
「叮鈴鈴……」正當米雲舒想得有點入神的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害她嚇了一大跳,心虛地把頭往筆記本電腦的後面躲了一下,可是眼神卻忍不住地在往對面喵,因為她發現夏夕謙只是看到來電顯示就笑了,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誰來的電話。
「千繪啊……」
夏夕謙正用著一種她從來沒听過的語調在接電話,米雲舒才發現,原來,他也可以這麼地溫柔,原來,他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是這麼地好看。
米雲舒豎起耳朵,還想繼續听他說些什麼,夏夕謙卻拿著電話,徑直走進了房間,然後關上了房門。
千繪,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吧?應該是女朋友吧?果然還是要看對象的啊,對其他女人就冷冷的,對女朋友的話,當然是要熱情一點的。
估計那男人跟女朋友說個甜言蜜語要說好久,應該沒時間——?米雲舒把放在一旁的書簽放進了他剛才讀到的那一頁,然後把書合上,擺放在茶了幾上。
關上客廳的燈,走到落地窗前,借著月光,把床鋪好,生怕弄壞了上好的藥,所以她只把被子蓋在了肚子上,最後看了一眼夏夕謙的房門,然後,她側躺著,專注地看著窗外那皎潔的月光,還有那閃閃躲躲的小星星,其實才晚上九點而已,但是突然覺得很累,眼楮一閉,很快就睡著了。
睡了一會,米雲舒好像做惡夢了,一下子就被驚醒了,額頭上都是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看表,才剛過12點,覺得有點渴,正想去喝水,卻听到夏夕謙的房間里傳來了很大的聲音……
「不管你再怎麼說,我明天都會等你!」
「啪……啪……」地一連兩聲,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扔到了牆上,然後又掉到了地板上。
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米雲舒有點擔心,正想沖進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手放在門把上,卻又伸了回來,她和他好像還沒熟到可以過問私事的地步吧,就像那間房為什麼會空著,他不也不願意說嗎?話說回來,難道這間房是留著給女朋友住的?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重新躺下,蓋好被子,閉上眼楮,米雲舒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只是,米雲舒總是睡得不踏實,最後干脆就直接醒了,而她一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夏夕謙的房間看去。
門開著,可是人不在,現在才凌晨三點,這麼早去慢跑?他平時沒這麼早啊。又沒有他電話號碼,即使有,打過去又能問些什麼呢?自己又有資格問些什麼呢?
哎,反正也睡不著了,換上衣服,米雲舒想,出去走走也好,都沒看過這個時候的銀山呢。
拿了件外套,帶上ipod,走出旅館,沿著老街一路走著,這個時候,店鋪都還沒開,整條街上,只有徹夜點著的瓦斯燈還亮著,昏黃的燈光下,倒也別有一番氛圍,真的像是在古代的日本呢。
走著走著,腳突然有點酸了,正好,這路邊有很多免費的可以坐著的足浴溫泉,于是,米雲舒就朝著離得最近的那個走了過去。
才剛走進,卻發現,有個很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那不是一大早就不見了的夏夕謙是誰?
他好像在想些什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點也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喂!」米雲舒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背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給他來個突襲。
沒想到,夏夕謙完全沒有被嚇到,只是轉過頭來,見是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不睡覺跑出來干什麼?」,然後又繼續抽著手上的煙。
「那你自己還不是跑出來?」米雲舒在他身邊坐下,把腳伸進了溫泉里,不禁發出一陣贊嘆,「真舒服啊!果然還是這個最棒了!」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又是一句說不清要關心不關心的話。
「喂,我做惡夢了,睡不著,想在這里坐坐,你要是擔心我是個女孩子不安全,就陪我再坐一會,好不好?」米雲舒學著招財貓的樣子,蹲在他的面前,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拜托他。
米雲舒其實心里有很多問題想問他的,比如,為什麼不回去睡覺?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里抽煙?可是,她全都忍住了。
以她的身份,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給他負擔,不要讓他覺得被打擾了,所以找了個借口,留下來陪著他,不留痕跡的。
「隨便。」
只有兩個字,可是,比剛才听起來有溫度多了,至少,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樣子。
「謝啦。對了,我耳機音量開很大,你不要跟我說話,我听不到哦。」
然後,米雲舒沒有再說話,只是往耳朵里塞上耳機,悄悄地把音量調到適中,雙手托著下巴,一邊泡著腳,一邊看著天空繁星點點。
夏夕謙原本是要再點燃另一只煙的,可是,打火機的火焰只在空中閃爍了一下,就消失了。
其實想一個人呆著,也想趕她走的,可是,她說的她做的,卻讓他無話可說。她好像在,又好像不在,並沒有讓他覺得不舒服,所以,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原本緊繃的神經,好像漸漸地放松下來。
那天,他們一直坐到天亮,這期間,沒有交談,甚至沒有對視,直到,ipod快沒電了,直到,看到了那美麗的日初。
「哇!是日出!」米雲舒興奮地搖著他的肩膀,仿佛看見了來自外星球的ufo。
「我有眼楮。」夏夕謙冷睨了她一眼。
「我怕你錯過嘛,你看,日出多漂亮啊!」米雲舒已經習慣他硬邦邦的語氣,一點都不介意。
「再漂亮就那麼一會。」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也太過殘忍。
「可是,只要你願意等待的話,卻一定可以看到啊。」米雲舒看著他,仿佛意有所指,「如果不是經過那麼漫長黑夜的等待,怎麼看得到?對吧?」
「你話太多了。」說著,夏夕謙伸手把她的頭轉到了前面,不想看見她那在微光下卻熠熠奪目的眼楮,太過耀眼了,仿佛能直抵他的心里,把那深藏的陰霾打得無所遁形。
「哼!這麼有哲理的話都不懂欣賞,虧你還爸媽還給你生了一副看起來那麼有內涵的皮囊。」說是這麼說,可是,米雲舒的嘴角卻是向上揚著的,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應該听懂了。
「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帥,你可以直接點,不用那麼拐彎抹角又有水平,實在對不起你這沒內涵的長相。」
「喂,長得好看沒內涵,長得不好看才有內涵,你懂不懂啊?」
「不懂。」
「簡直無語了……」
「那就不要勉強。」
米雲舒朝他張牙舞爪,這個沒心沒肺的家伙,陪著他在這坐了一夜,又累又困,就為了這?
「不要這樣子。」見她氣得抓狂,夏夕謙突然狀似關心地說。
「干嘛?」快道歉快道歉,還來得及,還可以原諒你。
「很像貞子……」夏夕謙指了指她放下來的長發。
「你……」
「哈哈哈……哈哈哈……」看見她小宇宙瞬間就燃燒了起來,夏夕謙再也忍不住了,頓時笑得前俯後仰。
「我再理你我就不姓米!」落下狠話,然後憤怒地踢了幾下溫泉里的水,米雲舒起身,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穿上拖鞋吧嗒吧嗒地走了。
夏夕謙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仿佛這輩子再也不想跟他有交集的樣子,突然又想笑了。
這個時候,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只露出三分之一,陽光墜落的角度,是最完美的45度角,連在這個時候仰望它的人都變得美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