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醉之兩生皇後 相思刻骨雙紅豆(4)

作者 ︰

沈凌煙做事一貫不拖泥帶水,很快便將朝中官員家適齡女子的名冊統報上來。元景翻看半晌,才圈了兩個名字,其一為前宰相曹允嫡孫女,殿前都指揮使曹瑾之女曹惜雲,冊封為正二品修媛,賜居煦華殿;另一人為天章閣直學士之女,也是純裕太妃表佷女徐妙笙,冊封為從二品婕妤,賜居漪蘭館,著其二人擇吉日入宮。

晌午時分,烈日當空,柳風軒外一片知了鳴叫,門上幾個做粗活兒的宮女內監打著盹兒。孟羅綺坐在窗下專心做針線,忽然抬眼見對岸,一列宮女內侍帶著些家具器物往煦華殿方向去,不由悵然道︰「時間過得也真快,一晃儷妃娘娘離宮就有小半年了。就連新年皇上都不曾遣人去探視,明日新人就要入宮了!」

楊秋宜拿著朵絨花兒,正逗著端恪公主玩兒。她原本與孟羅綺並不常來往,只是看她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兒,心里實在喜歡得緊,便時常去柳風軒。孟羅綺性子溫靜恬淡,與之氣性相投。儷妃又不在宮中,兩人倒是時常小聚。听她一說,手上頓了下,仍舊低頭看著端恪公主道︰「皇上的心思哪兒是咱們猜得透的?」她抽出帕子擦著端恪公主的口水,微笑道︰「過一日便是一日•••」

話音未落,只听得外頭簾子一動。楊秋宜只當是進來送茶水的宮女,也未曾抬頭,孟羅綺卻怔了下,直直看向門口。邵臨風見楊秋宜在,不由得一怔,剛行至門口便剎住腳步︰「微臣參見婉儀,婉儀萬福,才人萬福。」

楊秋宜微微一滯,隨即含笑道︰「邵太醫請起吧」,她又看著孟羅綺,溫聲道︰「妹妹叫太醫來,是身子不適麼?」

孟羅綺強笑了下︰「是近些日子有些脾胃失調,不思飲食,所以叫太醫來請脈。」

「夏季炎熱,又容易犯困,難以進食也是有的,還是好生調理為好」,楊秋宜將端恪公主輕放到榻上,起身道︰「本位也覺得有些乏了,要回去歇晌,你就不必送了。」自柳風軒出來一段,楊秋宜將團扇遮在發髻上,回頭看了看那幾株垂柳,又吩咐錦繡道︰「方才之事不可外傳,以免引起口舌是非」。錦繡輕聲應了,與楊秋宜慢慢走回浣雲齋。

翌日清晨,曹惜雲與徐妙笙入宮時,元景尚在龍翔殿與範陽議事。石泉守在門外,忽然見遠遠見一女子向這邊走來。他細看看,是尚功局陸司制。陸雲容與儷妃娘娘一同入宮,感情匪淺,石泉不敢怠慢,小步走上去,陸雲容先一步施禮︰「石總管萬福。」

石泉忙虛扶了下︰「陸司制快請起。」

陸雲容向龍翔殿門口看了看,輕聲道︰「敢問總管,進去的那人可是近期入京敘職的涼州節度使範大人?」

石泉微微一笑︰「陸司制有事?」

「也並無大事」,陸雲容莞爾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塊玉佩,雙手奉上︰「適才範大人走路不留心,掉了東西,湊巧被奴婢拾得。奴婢不敢私藏,特來奉還,勞煩石總管代奴婢轉交一下。」

石泉接過一看,那方形雕花玉佩倒不甚稀奇,唯獨那背面細細刻著一句詩!他略一思索,不覺含笑道︰「陸司制有心了,範大人進去有一會兒了,也該出來了。」

陸雲容微施一禮,便回身去了。石泉又等了許久,範陽才推門出來,石泉走上去拿出那塊玉佩,微笑道︰「尚功局的陸司制偶然拾到了大人的東西,特地吩咐老奴代為返還。」

範陽見到那塊佩,微微一怔,遲疑著接過,輕撫著精心雕琢上去的一行小字,他雖不工于詩書,卻也知那是李太白詩︰雲想衣裳花相容!他雙手抱拳︰「多謝總管。」

「那便由老奴送您出宮吧」,石泉說著閃身讓路。途經承德門時,卻見御街漢白玉燈台邊上一抹淺碧色的影子。範陽不禁停住腳步,陸雲容攥著一方帕子,大半身子隱匿起來,偷眼看他。範陽忽然一笑,揚了揚手中的玉佩︰「玉佩之事,多謝陸司制了。」

「你所言不虛?」

「奴才怎敢欺瞞皇上?」石泉躬身站著,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細細道來,末了又補充道︰「皇上近日時常召範大人入宮,陸司制已留意許久,皇上之前不是一直想•••」

元景合著眼歪在榻上,道︰「傳朕旨意︰尚功局司制陸氏,即刻擢升為尚功。」

石泉點頭應了,又小心翼翼道︰「皇上,今日曹修媛與徐婕妤已分別入居煦華殿、漪蘭館,皇上•••」

「朕乏了」元景簡單道出三個字,便翻身仰面躺下。自那個孩子逝後,他一天天變得形銷骨立,為他的孩子,為雅兒,也為他自己。尚服局御制龍袍仍是按著從前的尺寸,那身團龍褂子穿著,倒像是一幅薄被蓋在身上。他疲累的揉著眉心︰「想到那些新人,朕便煩得緊。」

石泉深知他心,卻無力排解,只得道︰「若皇上實在煩悶,奴才接長公主來陪您說會兒話?」

元景卻搖頭,最初時清念見了他總會問起母妃,他幾番敷衍,清念終于不再問,而是念及自己生母元懿皇後。清念太小,這其中曲折緣故他不能向她言明;雅兒恨極了他,他更沒有勇氣求她再回來。

其實何止是雅兒恨極了他,連他自己也恨極了自己。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他仍記得秦太醫看過孩子之後,只是搖搖頭,嘆道︰「不中用了!」他渾身僵住,分明感受到懷中孩兒的身體在漸漸變冷變硬。那孩子的低聲嗚咽,那冷硬之感,還有秦太醫那句‘不中用了’,雅兒那句‘惟願與君長相絕’,便成了他難以擺月兌的夢魘!

他沉沉闔眼︰「再點些安息香,朕先睡會兒」,石泉行至門口時,元景忽然吩咐︰「今晚傳曹氏侍寢!」石泉答應著,輕聲退出去。

曹惜雲得知今晚元景傳其侍寢,頓時興奮不已。早早便吩咐侍女準備香湯沐浴,胭脂涂得雙頰飛霞,螺黛畫出長眉入鬢,又將那滿頭烏發以赤金瓖寶桂花簪挽起。帶進宮來的婢女秋穗一面服侍她更衣,一面笑道︰「姑娘一入宮便封了修媛,當晚又侍寢,以後的晉封可是少不了的呢!」

曹惜雲得意一笑︰「那當然!本位祖父乃前任宰相,父親是殿前都指揮使,放眼宮中,也就沈貴妃尚且值得一說。不過她若得皇上寵愛,為何入侍多年仍不曾有孕?」她蹙了下眉︰「听說之前的儷妃•••」

秋穗忙笑道︰「儷妃不過是區區知縣之女,如何能與姑娘比肩?」

曹惜雲輕哼一聲,撫著袖口的螺旋花紋︰「是呢,大寧朝自開國以來未嘗有嬪妃入寺修行者,她卻入護國寺修行,說是為國祈福,焉知不是遭皇上厭棄之故?」

鳳鸞春恩車載著她來至龍翔殿時,石泉已早早恭候在那,他引著曹惜雲一直到寢殿。曹惜雲一路走來,但見一重重明黃色帷帳層層卷起,元景已換上中衣,正蓋著錦被躺著。她心下微微忐忑︰「嬪妾煦華殿曹氏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元景雙眸微閉,面上少有表情,他側過臉,抬手喚她︰「過來。」曹氏忙小步上前來,微垂著頭跪坐在腳踏上。元景支起身子,抬手輕握住她的下頷,只覺得手上脂粉滑膩,他頓了半晌,漠然問︰「你叫什麼?多大了?」

曹惜雲面色緋紅,低聲道︰「嬪妾小字惜雲,今年十五了。」

十五!元景微微一動,雅兒嫁他時,也是十五;洞房花燭時,也如曹氏這般,滿面嬌羞!掠過她的粉面,元景的手指慢慢滑向他的衣領。她身上的柳黃色紗衣輕薄通透,使得那里面穿著的大紅色鴛鴦戲蓮抹胸若隱若現,他看著那一對兒交頸鴛鴦,神色痴迷,卻不曾有絲毫動作。曹氏鼓起勇氣,終于探身上前環住他的頸項,柔聲道︰「皇上,嬪妾服侍您歇下可好?」

元景一動不動,雙眼空無一物,卻又似填得滿滿。他任由她摟著,任由她伏在他胸口,忽然微笑道︰「是該歇下了」。他一手扯下帷帳的束纓,一手反客為主摟住她•••

次日是十五,曹惜雲去寧熙堂請安時,已近晌午,唯有安淑儀、楊婉儀與徐妙笙在。比之曹惜雲一身桃紅色灑金彩繡裙衫,以及滿頭金珠寶簪,徐妙笙明顯清素許多,她只著一身月白色繡竹葉長衫,系著雪青色褶裙,頭上也僅以珍珠銀器為飾,唯有髻上別著支金鳳釵,以顯示她身為從二品婕妤。她安靜坐著品茶,眉宇間倒很有純裕太妃當年風範。

曹惜雲款步上前,只彎了彎膝蓋︰「嬪妾昨夜承幸,今日特來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

沈凌煙對此倒不甚在意,只溫言令其起身,又次茶賜坐,之後方問到︰「曹妹妹初入宮,一切可還習慣?」

曹惜雲放下茶盞,向其微微頷首︰「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嬪妾一切都好。只是皇上今日早起時特意命人不得攪擾嬪妾,嬪妾才來得有些遲了,還望貴妃娘娘恕罪!」曹惜雲倒並未說謊,元景早朝之前她尚在夢中,元景便吩咐諸人皆到殿外服侍,不得擾了修媛。只是這個時候說,炫耀之意已是十分明顯。

「妹妹這是哪里話?妹妹服侍皇上辛苦,本位豈能怪罪?」沈凌煙說著給綠嬋一個顏色,綠嬋即刻吩咐著人捧上兩只雕漆木匣,分別與曹惜雲、徐妙笙兩人。沈凌煙笑道︰「本位身無長物,都只是些尋常簪環首飾。妹妹們莫要嫌棄,留著打賞宮人罷。」

兩人道了謝,沈凌煙亦覺得身上困乏,待要打發人出來,門上黃門舍人忽然通報皇上駕到。話音甫落,元景已大步走進,面色沉沉。沈凌煙不知原委,忙率眾齊齊拜倒。元景上前一步扶起她︰「才剛得了訃告,沈夫人歿了!」

眾人一听,包括沈凌煙在內,俱是一驚。沈夫人素來身子弱,自新年以來越發病重,元景也連派去幾個太醫,並賞了好些珍稀藥材,熟料還是如此結果。元景將手放在她肩上,溫聲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家里有喪事,人來人往,怕是禁不住。雖有長平侯夫人,到底是外人,不及你這親生女兒,朕便恩準你歸寧小住幾日。待事過之後,朕再接你回來。」

沈凌煙雖心下狐疑,但元景話已至此,不好再言其他,只得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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