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花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我才松了口氣。他似乎是睡著了，身體卻不時往衣服里縮縮。「把他抱到火堆那邊去吧，這邊太冷了。」黑眼鏡搓搓手最後一下已抹平傷口。
「哎，為什麼你每次療傷，當事人都會昏迷一陣？」我比劃了下怎麼抱小花合適，可掂掂分量，真不輕……
按說小花和悶油瓶身材高矮差不多，可那時就算打橫抱起小哥都像抱團棉花，如今眼前這人，絕對是個壯年小伙的標準體重，要我輕松來個公主抱——希望別閃了我的老腰。
「傷口愈合需要各項機能配合，我的血加速了這個過程，當然會耗費些精力，等人醒了就沒事了。」黑眼鏡看我在那猶豫，搖搖頭俯身抱起小花走向火堆。
「那對他的身體會有損害嗎？」。我忙跟上去。
「對過血者會逐漸產生好感，這個算嗎？」。黑眼鏡輕輕將小花放到地上，拂去他額前碎發。
「我靠，你太陰險了，我那麼相信你，你居然是別有目的！」我四下尋找，希望有什麼帶尖的東西能當武器，讓我撿起來扎他個百八十下以解心頭之恨。
「啊哈哈哈，天真，這名字太適合你了，我說這個你也信，要是有那麼容易的方法能讓雨臣對我好一點，我何必絞盡腦汁親近，卻換來他的反感。」
黑眼鏡低頭望望懷中沉睡的小花，攬過他肩膀，用身體擋住寒風的吹襲。
我看著火堆旁這一副畫面，竟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有個問題我特想問，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
「說說看。」
「你和小花才認識三天，怎麼像認識很久了似的。你每回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你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知道小花是個男的吧？」
「呵，不是就一個問題嘛，說了這麼多。」黑眼鏡輕聲嗤笑，「前世我欠他，這世我還他。不在于性別，只是相逢太晚。」
「你還記得你的前世？」拜托，別告訴我你是黑背老六。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只想夢里與你一起再醉一回。」
我的爺爺！
歌星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啊！
老大，你能不能給個預兆，別老這麼嚇人！
我從雪里爬起來，彈去頭發上的冰屑。
「唱得真難听。」小花的聲音弱弱響起，吸引去我倆全部注意力。
「我、我只是……」黑眼鏡顯然有些無措。
「你想說你是唐玄宗嗎？我可不是楊貴妃，拿開你的手，別讓我反胃！」小花坐起來，等著黑眼鏡自己撤回手臂。
唉，看來黑眼鏡前世真是欠了小花太多，今生這麼甘之如飴的陪伴左右還沒怨言。
哼，悶油瓶，難道前世我也欠你的嗎？
怎麼就那麼巴巴地追尋你的腳步，無怨無悔呢？
我抬頭望望天空，明月初現。
「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廣寒宮……」
嗯，太冷，太肉麻！
我打個寒戰，揮去腦中浮現的詞曲。
***
看著左手邊的黑眼鏡沉著臉，右手邊的小花扭著頭，我只好找些話題打破這古怪的氣氛。
「咱們來商量一下接下去的行程吧。還有四天，要麼返回三聖雪山找到那裂縫，要麼重走當年路，穿過雲頂天宮到達青銅門，但墓室里面凶險異常，兩條路的前景都不樂觀。」
「如果你相信我，就跟著我走，我知道一條相對安全快捷的路。」黑眼鏡額首直視小花，場面一下又變得僵冷。
一分鐘後——
「跟著你可以，但這黃穗子不能還你。」小花開出條件。
「行啊，不過你不能把穗子和你包里的鬼璽放一起。」黑眼鏡喜出望外，竟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我包里的鬼璽？嗯，成交。」小花點頭應允。
我听得糊里糊涂。鬼璽？不是在我包里嗎？
為什麼黃穗子跟鬼璽放一起會令黑眼鏡那麼在意呢？剛才的兩次人格轉換，確實都因兩者存在于同一空間產生，莫非里面真有什麼關聯？
「我跟小花去收拾收拾，你先在這確定下路線方向。」說罷，我拉著小花走向行李堆。
「哎，你是故意讓黑眼鏡還以為鬼璽在你這兒吧？你仍舊懷疑他對鬼璽圖謀不軌？」
「當然，自從我說鬼璽在我這，他幾次三番趁亂拿我背包，不就是證據。咱們若沒黃穗子牽制他，他也許會馬上殺人奪鬼璽！」
「殺人？不會吧，你不覺得這個黑眼鏡的目的不是鬼璽嗎？」。我听不了小花再誤會下去，忙說句公道話。
「人心叵測，況且我越來越覺得，他不像是人。」小花湊到我耳邊低語。「總之，跟著他你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人咱們可以抗衡，真是像密洛陀那樣無法解釋的東西實體化，連我自保都困難，更保護不了你了。」
「小花，有你這句話足夠了，真有個萬一你能走趕緊走，解家，秀秀，很多人事物只有你在才會存在，別為了我讓老九門徹底覆滅。」
「吳邪，生死有命，我既然決定陪你走這一趟就不會輕易退卻。穗子你拿著。假如他再害我，你可以來幫我解圍，讓他認為鬼璽和穗子同在我手，就是起個顧忌的作用。」
我不得不佩服小花的頭腦，進退都考慮周到。
我將穗子接過，放進衣服口袋。指尖似乎踫到什麼東西，將其拿出一看，是那個胭脂盒。
借著火光，我發現上面似燙了兩行楷體小字，「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唉，愛怨情仇都是孽。
我拍拍小花，背起裝備走向黑眼鏡，遞出胭脂盒，「這個東西，你不該給我，收回去，留給你最想送的那個人吧。」
「謝謝。」黑眼鏡接過來，緊緊握住。
「那麼接下去，咱們往哪里走？」
「往前。」黑眼鏡指指遠方一處山坳。
「去大聖山？哎，之前這里有這條路嗎？」。我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岔路口疑惑起來。
「四季輪回使得星宿變換、山川移位，地貌晨夕存在差異你也大驚小怪。」黑眼鏡不以為然，大步走過去。
「啊？還有睡一覺就能移出來的路？」那我上回和胖子困在墓室里燒什麼犀牛角，就地躺下不就行了。
「吳邪，這家伙果然不一般，會施障眼法，我確定剛才探路時還沒有這條。」小花與我耳語，「你一定要跟緊我，千萬別被他化整為零，各個擊破。」
***
日出東方，雪地上泛起一片金光，我們戴上護目鏡，迎著太陽走去。
不同于昨天的趟雪攀岩，平路向前沒走幾小時，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片綠意盎然。
「咱們已經走到雪線以下了？」我望望日頭，還不到晌午。
「你不是喜歡流連在風景如畫的地方嘛，來介紹一下，這是哪里。」黑眼鏡拉低登山服的拉鏈停住腳步。
我摘掉風鏡仔細觀察四周，一望無垠的松樹林仿佛平鋪在山腳下，雪蓋枝頭，圍湖蔓延。
湖？這里居然還有個湖？難道走回天池了？！
我不敢置信地軟了下。
那昨天的一切努力不都白搭了，黑眼鏡的這個捷徑就是順坡抵達起點？
「怎麼？眼熟？那趕緊講述下這兒的歷史背景啊。」黑眼鏡戲謔地看著我怔在原地。
「這，這里……」我指指遠方，不對啊，這兒不是天池，天池旁沒有這麼多參天古樹。
「這兒叫‘陰陽對景’。」黑眼鏡回身對小花說道。
「怎麼講？」小花面無表情。
「就是小聖雪山此刻是什麼樣子，這里就會相應展現出陰陽對照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我探路時看到的那個冰封帶，就是這湖的陰面凍結的樣子？」小花的臉色有了一絲變化。
「聰明，與其在那邊艱苦跋涉，不如走這邊觀山賞景。」黑眼鏡嘴角上揚，蹲身掬起一捧湖水。
「我怎麼不知道長白山還有這麼個世外桃源？」我也俯，驚詫地看著湖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這地方我可比你熟悉多了，你只待了三年，而我，已經待了……」
我屏氣凝神，等他說下去。
「啊，太多年了，記不清了。」
該死的！
我滿心期待再次落空，身體一晃險些跌到湖里，伸手扶住樹干才找回平衡。
「你跟我說從老家出來找自己遺忘的感覺，就是來了這山里？」我收回手，卻發現掌心竟被樹皮割破，一小股血冒出來。
「啊？啊，就當是吧。」黑眼鏡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順著他的方向望去，只見小花正解下裝備，慢慢走向湖邊。
小花是個喜歡潔淨之人，昨天模爬滾打搞得灰頭土臉，有了水源，肯定想清洗一下。
我也把背包放下，蹲到低窪處的石頭上沖掉傷口上的血漬。
「吳邪，你在干嘛！」黑眼鏡一聲咆哮過後猛地拽起我。
「洗手啊，這，這湖不能洗手嗎？」。難不成水里有毒？！我忙抽回自己的手前後翻看，一點變色的跡象都沒有。
手心因為劇烈的拉扯再次冒出血來，混合著殘留的水，滴到地上。
「你受傷了？你把血弄進過這湖里嗎？」。黑眼鏡的話音有些顫抖，人也不安地看向湖面。
「弄進過。」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麻煩事來了。
「雨臣，快回來，那邊危險！」黑眼鏡轉身一個箭步飛躍過去，還未落地，只听湖心 的一聲，一條水柱沖天而起，水花散開，一只蜈蚣狀的怪物出現在了小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