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誰那麼缺德在林子里抽煙，著火了怎麼辦！」看到原來是個被丟棄的日常用品，神經放松不免就想罵人。
黑眼鏡因我的話趔趄了一下，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該說你膽子變大了，還是該說你智商變低了？」
「怎麼，這煙不是風刮來的，還能是長翅膀自己飛來的？」呸呸，我現在可不能隨便想東西，待會這煙真飄起來，嗯，就像現在這樣，那我還不……
啊！
那支煙，竟然，懸空而起！
我倒退兩步，眼睜睜看它越湊越近。
「你埋藏在心里那麼深，那麼久的人來看你了，你怎麼卻是這種反應？」瞎子看我兩腿發顫的樣子忙把眼鏡摘了架到我臉上。
周圍一下被黑色覆蓋，而那飄著的煙旁，卻逐漸亮起來，慢慢透出一個人影。
我使勁眨眨眼，當看清那影子是誰時，突然鼻子發酸百感交集。
「小三爺，別來無恙。」
「潘子！」我有奔過去抱住他的沖動。
激動之余卻又不免擔心，我會不會從他身體中穿過？他現在是人是鬼？
「小三爺。」潘子倒是老實不客氣地張開雙臂，來了個男人間的擁抱。
那是很實在的拍打和相擁，當淚水流出眼眶我才驚覺，自己對潘子是如此掛念，早已超過三叔伙計這個感情範疇。
「小三爺，你怎麼會來這？」高興過後潘子卻突然沉下臉，拉開我問道。
「我要去青銅門後找張起靈，你又怎麼會在這？你、你從張家古樓逃出來了？」我還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正在變化。
「你不該來，小三爺，快回去！」潘子一臉嚴肅。
「沒事，潘子，我知道前路凶險，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但我心意已決，不把小哥救出來，我不會回去！」
「小三爺，你要天真到什麼時候！你不好好想想，既然見到了我，你還是身處正常的空間嗎？」。
「什麼意思？」我立時起了一身白毛汗，下意識往周圍看去。
沒有瞎子，沒有小花，黑暗無限延伸，除了眼前的潘子，再無他物。
「你、你到底是？」我舉起胳膊往身後模，想把黑金古刀抽出來。
「小三爺，不管我是什麼，我只問你一句，你覺得我，會害你嗎？」。潘子顯然看穿了我的想法，用他那常用的語氣一下戳痛我心髒。
「潘子，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你沒有轉世？為什麼徘徊在這里？」
「十一年前我就該輪回的，不知怎麼就到了這里，總有個聲音跟我說，世間還有人放不下我，讓我等等，沒想到卻是小三爺你，我潘子欣慰了。不過，听我句勸，快回去，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為什麼？難道你知道青銅門後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地告訴你，那個一直讓我等的聲音，是小哥的。」
「不可能！張起靈在青銅門後，怎麼可能來這讓你等我！」
「所以我說，你不能往前走了，也許小哥他，已不是咱們知道認識的小哥了。」
「不，不會！行了，潘子，咱們好不容易再相見，也許這又是我的一場夢，醒後各分散，時間不多，快跟我講講，你在這邊見到過我三叔嗎？他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
「三爺他……啊，是你！」潘子才起話頭突然神情大變。
三叔是我？說什麼呢？
當我發現潘子的目光是落在我身後時，不禁扭頭看去，後面依舊一片虛無，什麼人都沒有。
「好，我知道了。」潘子的話再次吸引回我的注意。
「潘子？」
「小三爺，時間到了，我該走了。」潘子依依不舍地望著我，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搖頭。
「你別走，我還有好多事要問你！」我伸手去抓他，卻揮空了。
「小三爺，你若執意要去，我只能跟你說，相信你一直相信的，別被任何外物動搖。這輩子我能遇見你和三爺，是我的福氣，不管結局如何，我滿足了。咱們，來生再見。」
「如有來生，我便認你做哥，咱們做一輩子兄弟，我定要讓你過上平靜安定的生活，承歡膝下，幸福一世。」
「小三爺，謝謝。不嫌棄，我再陪你一段，放心吧，霞雲路上，我不會讓任何東西過來傷害你，大膽往前走。」
「潘子！」我才叫完名字，眼前突然一亮，瞎子已拿回他的眼鏡，我面前只剩那懸浮的香煙。
我這才看出，那是我最後給潘子的煙。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潘子的聲音漸漸小了，煙頭猛地掉在地上，隨著紫色雲彩消散，慢慢沒了蹤跡。
「吳邪。」小花拍拍我肩膀，「潘子人仗義，對三爺從一而終，對你周圍的人也都不吝施以援手，不是他為我擋了一下，他也不會暈過去，等我反應過來才幾秒時間，我和他之間竟出現一道牆壁，怎麼也夠不到他了，這事我一直憋在心里，今天見到他，我竟沒能說上一句謝謝他就走了，他有沒有怪我？」
「什麼？」我居然和黑眼鏡異口同聲表示驚詫。
「你能看到他？」又是二重奏。
「是啊，不過听不見他跟你說什麼，你倆說沒兩句他就轉身走了，是不是有什麼不能當著我面說？」小花對我倆的反應也莫名其妙。
「不可能啊，只有持黃穗子的人才能看到心想之人，你們怎麼可能一起看到！而且……」
「而且我就是用肉眼看到，沒借助你的妖法？」小花一語道破。
妖法？對了！
「小花，剛才我和潘子說話時，這瞎子有沒有站在我身後？」我想驗證下自己的判斷。
「那倒沒有，咱仨一直都是並肩站立。」
「啊？！」
那是誰令潘子那麼驚訝的？
「不，不可以那樣，不可以！雨臣，你……」黑眼鏡突然異常激動，拽過小花上下打量。
「你有病啊，放開我！」小花一把推開他，竟把他推倒在地。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是我太自私了？你連五天都不給我嘛！混蛋！」黑眼鏡對著天空咆哮起來，林間立刻狂風四起。
「你犯什麼病，百般警告你不听，別怪我下狠手！」小花護到我身前，提防著黑眼鏡失去理智出手傷人。
「再給我四天，求你了，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黑眼鏡趴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
***
「他是在求你嗎？」。我在小花耳邊低語，看黑眼鏡「膜拜」的方向，又不像正對小花。
「管他呢，咱們走。」小花輕哼一聲，將棍入懷拉我走向林子出口。
我實在無法看著黑眼鏡匍匐在地，不顧一切的央求，示意小花停一停，返回蹲到他身旁，「瞎子，強扭的瓜不甜，他已不是原來的他，不如你放手吧，救出張起靈後互道珍重，還彼此原來的生活，也許對你們兩人都好。」
「你懂什麼！」黑眼鏡噌地站起來，「四天後，我就……」
「你就？」
「……也罷，估計這就是命數，改變不了。反正已經到了最後，無所謂了。徒使春帶賒，坐惜紅顏變。」黑眼鏡望望小花立在不遠處的身影，嘆息。
林口灌進的風越刮越大，護目鏡緊勒在眼前，卻依然感覺隨時會被掀走。
「我、我說，這地方又叫什麼名字？黑風寨嗎？怎麼這麼大風？」我的問話瞬間飛散在空中。
「難道……來了？」黑眼鏡似自言自語，我使勁豎起耳朵去听，才听個大概。
顧不上那麼多，風太大了，我都懷疑這麼半天自己是往前走還是在往後退。
「哎呦！」我與前人撞個滿懷，「小花，咱們找個地方避避吧。」
「人家不叫小花，叫冬木沙斯。」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啊！」我忙放開懷中人，擦干淨護目鏡看去，站于身前的，是個著白色皮襖的女孩，估計也就十幾歲，卻是極其漂亮，風吹著她的頭發在空中亂舞，竟是如此唯美動人。
「叔叔，你們是迷路了嗎？」。女孩聲音宛如天籟，听過後不覺心跳開始加速。
「是，是啊。」我被這眼前「麗景」震懾，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渾然不覺自己在頻點頭。
「我知道前面有一個山洞，跟我去那避避風吧。」女孩拉起我的手。
「吳邪！你干嘛去！」小花一個叫喊把我喚醒，這才發現已跟那女孩走到岔路上。
「這女孩是怎麼回事？」小花厲聲問我。
「我是來山上采藥的，無意中走到這里，哥哥，風那麼大，跟我去避避吧。」女孩嫣然一笑，想拉小花的手。
「我們不需要，你自己去避吧！」黑眼鏡橫空出現，拽回我和小花。
「風那麼大，視野又不好，萬一不小心滾到山下怎麼辦，那洞離得很近的，去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女孩微笑著注視黑眼鏡。
「不需要，你快走！」黑眼鏡疾言厲色毫不動搖。
「哎，跟女孩說話怎麼這麼粗暴啊。」我看不過去打斷他，「小妹妹，你熟悉山里氣候變化，知道這風什麼時候能停嗎？」。
「大概最快也要天亮了，山風來的急去的緩。」
「瞎子，要不，咱們就去避避，這刮得昏天黑地的，不摔死也凍死了。」
黑眼鏡不說話，扭頭看小花。
「今晚你守夜。」小花沉吟一下說道。
「好。」黑眼鏡轉回身，「天亮後你趕快回家，別人讓家人擔心。」
「嗯。」女孩又是一笑，「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