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果然離得不遠，走沒幾步就進到一方寬闊的領域。
我們點起沿路撿來的樹枝，圍坐在一起，「沙斯，為什麼你叫他哥哥卻叫我叔叔？我倆年齡差距顯得很大嗎？」。我發現自己對這個女孩沒有陌生感，跟她距離越近，越覺得親切，仿佛鄰家小妹可以無所忌憚逗她說話。
「我對長得漂亮的都叫哥哥。」女孩也直言不諱。
「哎，形容詞用錯了，對男的要用帥，哪怕一表人才都可以，哪能說漂亮呢。」我心里小酸了一下，論相貌，我還真沒有小花易招女孩青睞。
「別人我不管，但對他，我用漂亮是最對的了，是吧。」女孩望望黑眼鏡。
「時間不早，你快去里面休息吧，我們在洞口守著，不會有野獸進來。」黑眼鏡不自然地扭過頭，看看洞外。
「你可不能每個都擋下呦，攔錯了我可就回不去了。」女孩完全忽略我和小花的存在，嬌嗔道。
而我卻好奇于她話中內容，忍不住插嘴，「你還養了匹有靈性的馬？」這茫茫雪山上，能行走且能騎的只有馬了吧。
小花則不以為然，掏出水壺讓了一圈，均都搖手，于是自己喝起來。
「等你們見了就知道了，漂亮哥哥，你喜歡這個黑叔叔嗎？」。
噗！小花涵養再好，也沒忍住一口水全噴到火上，險些將之熄滅。
「你怎麼那麼多話，睡覺去！」黑眼鏡怒不可遏，伸手要去拽女孩。
「哎。」小花出聲制止，「你太好笑了。」
「什麼？」黑眼鏡一愣。
「變態到叫別人來幫你訴心聲，真令人惡心。」說罷，小花拉著我站起走到洞口，「現出你本來面目吧，看你倆的熟絡程度，應該不是第一次見面，還不介紹一下這是哪個地仙？」
「漂亮哥哥，你果然聰明，配得起小黑，可惜啊，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女孩依舊悠然地坐在那，咧嘴一笑，頭發瞬間變成紅色，眼楮也綠了起來。
「別看她眼楮！」黑眼鏡才出聲提醒，我便立刻覺得身體不能動了。
不光是我、小花，就連黑眼鏡都停在要抬手擋住我們的姿勢。
「哎？你的護體金穗呢？送他了？」女孩指指小花，「那可有意思了，讓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得到他的精氣再得到你的……」
「你敢！」黑眼鏡似乎在運氣，就像武俠片里沖破穴道那樣。
女孩舌忝了下嘴唇，「往常都是我吃別人，太乏味了，這個是你喜歡的人，我看著也非常順眼，想讓他活命，不如，讓我帶走吧。」
「不行！」黑眼鏡語氣愈加森冷，「你敢動他一下，我讓你魔級難保！」
「哈，你是什麼界別敢說這種大話，若不是你剛才在霞雲路苦苦哀求，我才不會來多管閑事，我可以讓他想起以前，但作為交換條件……你知道的。」
「不，不需要，這一世我自己來，自己走，無牽無掛亦非不幸。」
「你這又是何苦呢，不想讓他卷進來，當初就別去找他啊。」
「一切早已注定，不是我能改變的，你走吧，用你魔力抹去這一段，幫我把山洞出現得合理化些。」
「小黑……算了，你高興就好，還有四天，希望你別留遺憾。朝來暮去星霜換，陰慘陽舒氣序牽。羅乞察！」
一只白色獅子竄進山洞，女孩跨上獅背，回眸一笑，「如果你不那麼痴情，或許會有轉機，你卻執迷不悟，唉。」
***
呼！狂風吹進我領子，一個激靈。
「吳邪，前面好像有個山洞，咱們去避避吧。」小花走到我身前雙手攏在嘴旁說道。
啊？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黑眼鏡不是讓那個魔女抹去這段記憶嘛，我，我怎麼還清楚得記得他倆說的每句話？
難道因為我身上有黃穗子所以屏蔽了？不可能，魔女認定黃穗子在小花身上，肯定會另尋他法。亦或者，她是故意想給小花留下這記憶，其實是要讓我忘記，卻適得其反了？
我還沒有理清頭緒，人已被小花帶進岩洞。
「也不知道這風什麼時候能停。」小花靠在洞口望望天。
「山風來得急去的緩，最快也得天亮了。」我站到另一邊回答他。
黑眼鏡原本正在堆樹枝的手突然僵住，人猛地看向我。
遭了，我忘記這話是那魔女說的了！
「你會看天色？」小花沖我一笑。
「當然，我好歹也在這雪山待了三年，刮的什麼風，幾時會下雪，都是小菜。」這點上我可沒吹牛，要不是剛才魔女出現帶來的超自然現象，我怎麼會看不出風幾時會停呢。
「有長進，真得對你刮目相看了，等回了杭州別光賣古董，鋪里支個桌子觀天象裝半仙吧。」小花似乎覺得我在開玩笑，難得有心情消遣了我一下。
「成啊，我只要看到筋斗雲就叫王盟趕快打烊走人，別等你來砸了鋪子。」我假裝不正經地回過去，希望能岔開黑眼鏡對我的注意。
「你說誰是孫悟空！今兒我就打得你現原形！」小花眼楮一瞪，揮拳過來。
「嘿，你還真打呀，太開不起玩笑了。」我忙低頭往火堆跑去，卻幾步被小花攆上，兩人滾作一團。
就像回到小時候，彼此又掐又撓癢癢肉，完全不顧自己已是一把年紀，只讓笑罵聲充滿了整個山洞。
黑眼鏡則默默坐在那里看著我們，嘴角隱約翹起，原本緊繃的臉也松緩下來。
可算混過去了。
不過，听話听音，難道說黑眼鏡的生命只有四天了嗎？
現在小花對他充滿敵意，如果他倆前世真是戀人什麼的，今生不識，豈不徒留傷悲。
我得想個辦法讓黑眼鏡減少些痛苦。
「哎，小花，這山洞里攏音效果不錯，肯定是環繞立體聲的級別，你唱一個試試？」
「哼，不要。」小花瞥瞥黑眼鏡，扭過頭，打開背包拿出手機，玩起游戲。
失敗！我郁悶地看著火光發呆。
「我去方便一下，你要悶就听這個吧。」黑眼鏡居然塞給我一個類似半導體的東西。
不是吧，瞎子，你是這個時代的人嗎？再說這山里還有調頻？
我無奈地看著他走出山洞，隨手按下開關。
當黨當黨當黨當當當當~~~~還真有聲音！這是京戲嗎？
「金雀釵玉搔頭是你給我的禮物，霓裳羽衣曲幾番輪回為你歌舞。劍門關是你對我深深的思念，馬嵬坡下願為真愛魂斷紅顏……」啪，收音機突然沒聲了。
什麼玩意兒！我才起的興致全沒了。
「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愛恨兩茫茫，問君何時戀……」小花依舊玩著手機，嘴里卻接著剛才的調唱起來。
***
小花用的是反串唱腔，男旦之聲一出，群壁共振，我听後竟莫名惆悵起來。
楊貴妃堪稱大唐第一美女，回眸一笑百媚生，受其兄連累，被縊死時才38歲。
小花也是自小習音律，姿色……超群。
不會小花是楊貴妃轉世吧？
黑眼鏡一直說前世他對不起他，莫非是糾結在馬嵬坡不得已賜死心愛之人，所以今生來還債？
嗯，扯遠了。
我搖搖頭，卻還是問了個傻問題，「小花，你愛吃荔枝嗎？」。
「啊？」小花正玩得專注，唱得盡情。被這麼一問，逐都停下，古怪地看著我。
「不喜歡吃？」我不死心地追問。
「我比較喜歡吃北方的水果，非要找個最喜歡的，大概是沙荊。」
「沙什麼？」我好像在哪听過。
「沙荊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灌木，主要分布在山西、西藏、內蒙等地區，你住南方不知道也不奇怪。」
西藏啊……我終于想起來，五年前，我也曾去過的。
「想不到你連喜歡吃的東西都那麼特別。」我苦笑一下，不經意望向洞外，只見黑眼鏡側倚在洞口，任風吹亂他的頭發，卻不肯進來。
啊，他一定是還沒听夠小花唱歌吧。
「沒事了，你繼續玩吧……愛恨兩茫茫，問君何時戀，嗯嗯……」我佯裝解悶，唱出兩句便改了哼哼，且聲音越來越小。
「菊花台倒影明月，誰知吾愛心中寒。醉在君王懷，夢回大唐愛。」小花果然被我又帶進歌里，不由自主繼續唱起來。
我沖黑眼鏡揚揚眉，他額首，點頭。
咳，被風塵吹半天，又唱了幾句，嗓子突覺干得厲害，我悄悄翻開背包，尋找水壺。
「陛下，再來一杯吧。」物隨聲現，小花已把想要的東西遞到我眼前。
「謝謝。」我笑著接過，卻又有些遲疑，小花從剛才開始就略顯亢奮，難道因為黑眼鏡不在，他戒備的心也放松了？
瞎子見此情景，不再保持環臂傾听的姿勢，幾步走過來。
「冬木沙斯！不是讓你趕緊走嘛，你又搞什麼花樣！從這滾出去！」
「阿帖。」小花慢慢站起來，迷蒙著眼神注視著黑眼鏡，「我不會讓你留遺憾的，前塵舊事我已釋懷，你又何必自責，你每一世都想償還我，卻力不能及，均抱憾而終。這一世你該為自己，好好活下去。別再惘然輪回，受盡苦厄。」
「花兒……」黑眼鏡身體一顫，抖動著雙手向小花臉上模去。
「我不後悔那晚去救你。」小花任他輕撫自己臉頰，擁進他懷抱。
這、這、這，什麼情況？！
借尸還魂？呸！鬼上身？
該怎麼辦？
我的處境極其尷尬。
看小花的樣子，八成是那個冬木沙斯喚醒了他前世的記憶，想勸瞎子別再越陷越深，可這麼放任下去，蜈蚣精那段豈不要重演？
況且，我也不能手捧水瓶作觀賞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