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是不是渴望很久了？小黑，把你交給我吧，往後的三天，我保證絕不打擾你們。」
山洞里突然回蕩出的女子聲音，著實嚇人，黑眼鏡更像被澆了一頭涼水般驚醒，卻沒有放開懷中人。
眨眼間，冬木沙斯已然立于火堆另一邊，手拈蓮花靠在白色獅子身上。
「花兒……」瞎子的手收緊又松懈，似乎內心非常矛盾。
「我希望你能過上屬于你自己的生活，瀟灑一世。你我今生便是結點，往後再無牽絆，放下你的痴念吧。」小花單手舉起，摘下他的眼鏡，「阿帖，我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這樣才像原來的你，我不要你成魔，你若不與她了斷，我便死在你面前！」
「不要！」我和黑眼鏡異口同聲。
開玩笑，說著說著還要演殉情嘛！
這可是堂堂解大當家，為個瞎子自殺，講出去都沒人信。
「我們還有此一生一世，夠了，不管你記不記得我，我賴定你了，黃泉路上，也只能是我牽你的手！」黑眼鏡俯身，輕啄小花額頭。
「好。」小花燦然一笑，緩緩推開他。
「吳邪，把黃穗子給我！」黑眼鏡沖我說道，他的聲音堅定中卻帶著幾絲淒涼。
「哦。」我反射性掏出來。
「啊，金穗在你那！」冬木沙斯驚叫。
「你知道的太晚了，我警告過你，你不听，別怪我不客氣！」瞎子右手一提，黑金古刀已攥在掌中，寒光閃過，洞中溫度驟然下降。
「哎，你別被他騙了，給了他金穗，青銅門後那個，會出大事哦。」冬木沙斯突然面向我，說出了一句震驚四座的話。
我原本伸出的手，頓時停在空中。
悶油瓶，會出事？
吼！白獅子見我分神，猛地撲過來。
黑眼鏡揮刀擋在我身前，架住它撓下的爪子，用力一扛，獅子被震出幾步遠，落地後復又躍起，張嘴咬向小花。
小花早已從懷中掏出雙節棍，一個炫目招式，將之擊退，亦護到我左右。
「把穗子快給我！」黑眼鏡怒道。
「可是……」
「別听她蠱惑你，張起靈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哈哈哈。」冬木沙斯聞言大笑，「我可沒說青銅門後什麼會有事啊，你可算不打自招了。哎，想見到他？給我金穗現在就讓你見到。」
「吳邪，別听她的！」黑眼鏡邊招架白獅子，邊對我喊。
我心中似有一團火燃燒開來，想見悶油瓶的願望，愈漸強烈。
「對嘛，把金穗給我，我帶你去見他。」冬木沙斯趁小花和黑眼鏡與白獅子纏斗之時，笑著向我伸出手。
小哥……
我拿著黃穗子慢慢遞出。
「吳邪。」一個聲音突兀灌進耳朵。
悶油瓶？！
我一愣，卻不知為什麼，心中那團火瞬間滅了，整個人恢復了判斷力。
「瞎子，接住！」我不再猶豫，扔出了黃穗子。
***
黑眼鏡一把接過，回頭戀戀不舍望向小花，「aspiritufornicationis，morteperpetua！」嘰哩哇啦似念了一段咒語後，他將穗子與古刀纏在一起。
吼！
白獅子呼嘯而來的身體在空中化為微粒，飛散到洞外。
「羅乞察！」冬木沙斯哀叫。
「再不走，下一個就是你！」黑眼鏡深吸口氣。
「你會後悔的，我要讓你後悔終身，我詛咒他這輩子都不會想起你，除非你死！」冬木沙斯咬牙切齒喊完，消失在岩壁旁。
「那是我求之不得的。」黑眼鏡喃喃自語，「那樣，我走得也就無所牽掛了。」
「阿帖。」小花抱住黑眼鏡，眼角涌出淚水，「把我的眼淚擦你眼楮上，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忘了我，走你這一世要走的路，過這一世屬于黑瞎子的生活。」小花說罷，閉起眼，仰起頭。
「花兒……」黑眼鏡捧住他臉，吻下去。
啪！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山洞里。
「變態！你想死啊！滾開！」小花推開他，抬手抹去眼淚。「見鬼了，我眼旁怎麼有水？還有你，你竟敢……」當小花發現另一只手里握著棍子時，愣了。「這？」
「小花，別擦掉你的眼淚，抹到瞎子眼楮上，快點。」我喝止他的動作，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但畢竟是前世他的心願，還是滿足了他吧。
「眼淚？胡扯，我長這麼大就沒流過眼淚，他又對你說什麼鬼話了？去他的眼淚！」小花說話間，已將淚水擦干。
「小花！」我想攔下已經來不及，瞥了眼瞎子，他卻微笑著搖搖頭。
洞外狂風停了，我糾結的心始終平息不了，跟小花說你先休息，便拉了黑眼鏡走出去。
「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人是鬼，連那魔女都能趕走，還是神仙不成？」
「你要會驅魔咒，你也可以的。」黑眼鏡聳聳肩，抬頭看月亮。
「少打馬虎眼，你前世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我才沒那麼好糊弄。
「我要說我一覺醒來就知道了，你信嗎？不信也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而且在我第一次見到雨臣時便發現，他竟是我生生世世都在找的人。」
「那你前世和他到底什麼關系？為什麼歷經那麼多轉世還是不能解開牽絆？」
「是我放不下，惦念跟了一世又一世，終于上天怒了，設這一世為結點，彼此為路人，如果不是想找你，恐怕今生都見不到面。」
「那你到底欠小花什麼啊？始亂終棄？一夫多妻？」我想著各種可能。
「吳邪！你就不能靠譜一次嘛！」黑眼鏡無奈至極地感嘆。
「那我洗耳恭听。」我坐到地上，听他娓娓道來。
「那一世，我是一個五品官的兒子，外人听著或覺風光，但其實，就是給皇家的馬做營養搭配。有一天，家父突然接到皇帝傳旨，令他帶七千騎兵出外打仗。家母駭然，一個牧馬之人，怎有御敵之力？我從小習武，也算博覽過群書，便自告奮勇隨父出兵。」
哇，真看不出來，黑眼鏡還滿孝順，也得虧他看的書多，連驅魔咒都會，才沒讓冬木沙斯糾纏下去。
「當時才下過暴雨沒多久，敵兵佔據橋頭，自認守住唯一的道路，就沒人能攻破。我與同行的政事商議，出其不意，夜間渡河。于是兵分兩路，前後夾擊，滅敵兩萬，得馬匹數千。由于退敵有功，家父晉升為監軍，隨時听命抵御外侵。」
***
「那這算幫了你爸還是害了你爸呢？」我忍不住插嘴。
「唉，宿命這東西，信則有，而此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叫人始料不及，連我的身份也開始不斷變化。自那次戰役後，外族均退避三舍，國泰民安了幾年，卻不想相鄰兩國結盟攻打我國，父親只得應詔與將軍出城迎戰。」
「你肯定又跟去了吧？」我不用想都猜出來了。
「可嘆的是，那個將軍根本是個鼠膽小輩，沿路百姓紛紛請命加入軍隊共同抗敵，都被他拒絕，只是隱隱打听哪里有南下的小路，轉過天來，竟然帶著他的精兵逃了。」
「啊？那領兵的豈不只剩你爸？」我愕然。
「是，他哪經得起如此打擊，登時臥床不起，我便與他換了衣服，叫幾個心月復暗中送他出去，自己喬裝改扮上陣殺敵。」
「結果呢？」
「兩方交戰，我方大敗，尸橫遍野，我拼力廝殺才保住性命。」
「那你回來沒被那皇帝怪罪？」
「也不知道該說當時的君主是昏庸還是寬容，既沒責備我家，也沒責備那將軍，修整一段時間後，復又出兵再戰。」
「這次如何？」
「硬踫硬的一戰又以失敗告終，于是我便差遣一人做說客以重金賄賂敵方將領，那說客見敵方聲勢浩大，竟然留在那邊，一下引發了我的怒氣，不顧一切誓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那個將軍呢？沒攔著點你？」
「我們屢遭敗仗的原因，除了戰斗力較弱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便是將帥之間的互相猜忌、互不信任以至于戰時不能互相支援。」
「你當時還是年少氣盛，不懂官場周旋，化干戈為玉帛吧？」我以現代的思想分析著。
「我那時已經紅了眼，誰管他什麼周旋，不听令者一律關了殺之。也因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哦？眾叛親離？」
「差不多，許多將領開始對我不滿，還有人上奏說我已有二心，當時我國日漸衰落，大小權勢又明爭暗斗，家中突然傳來噩耗，母親被人迫害致死，于是我就勢謀反，自立為王。」
「哇塞，你定國號為什麼？」我崇拜地望著眼前月下那高大的身影。
「忘了。」
撲通。我栽倒在地，「這也有忘的！」
「我總感覺自己對前世的記憶斷斷續續，有些越是關鍵的東西，想起來卻越費勁。」
「沒事，忘了就算了，話說回來，你和小花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在我稱王的第二年，曾經對峙過的敵國又與一伙更大勢力聯合，左右夾擊，為保身邊唯一的親人，就是家父周全，我不得已投降，甘心做人質身綁鐵鏈進敵營侍奉。」
「大孝子！」我對黑眼鏡越加欣賞起來。
「哼，一頭從小家養的獅子，你若撩起他的獸性，關是關不住的。我的目標，是伺機殺了駐扎在要塞上的行省官，佔據一方天險，也可易守難攻。」
「後來呢？」
「我記得那天下著大雪，我身染風寒卻無人醫治，靠在牆角奄奄一息，眼前出現好多家鄉的景物，母親的笑容，我想，我大概就要死了，如果能再看看家中栽種的梅花，也無遺憾。就在這時，一個粉紅色身影走到我旁邊，手持梅花，那一顰一笑猶如天女下凡，啊，滿足了，我閉上眼，便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