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個女子？」小花就是長得再俊俏，便裝出來仍有當家的威懾力，沒人會把他看成天女。這麼說，他的前世真是女的？「我當時早已意識模糊，不過在古代，男的會身著粉裝捧著花亂走嗎？」。
「嗯，那倒是。」我點頭。
「等我醒來時天已暗下，營房管事罵罵咧咧把我拽起來，說我都躺了三天，還想賴到什麼時候，還不去干活，就把我推出帳篷。外面雪已停了，看著來往穿梭的士兵，我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對啊，古代邊塞要地軍規很嚴，哪會讓個女子進出呢？」況且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不起「內亂」才怪。
「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就是遇見仙女了。」
噗，我一下沒忍住笑出來，「沒想到你將死之時腦子里想的東西還挺全乎。」
「你！」黑眼鏡臉色一變，似要揍人。
「吳邪，你倆在外面搞什麼鬼呢！還不快進來休息，明天一早啟程，別怪我沒給你睡覺的時間！」小花的聲音適時傳來，定住了他的拳頭。
「哦！」我應了一聲。「哎，明天有機會再講，里面那個天女不高興了，瞎子，我不知道你惺惺念念的四天後會怎樣，但你若不想留遺憾，就好好利用這幾天，把你想說的，想表達的都婉轉傳達給他，我會幫你的。」
「謝謝。我答應了他今晚守夜，你進去吧。」黑眼鏡回身望向月亮，勾起嘴角。
我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急轉身，「瞎子，剛才你們打成一團時，有沒有听見張起靈叫我？」
「張起靈？你清醒些好不好，跟你說了這兒離青銅門還很遠，他怎麼可能出現。」黑眼鏡擺擺手。
又是我的幻覺？
我撇撇嘴也看了下月亮，三天後我就能到達雲頂天宮，真正見到你了，小哥，你第一句話會對我說什麼呢？
我低著頭走進山洞，悶悶不樂坐到火堆旁。
「吳邪，那黑瞎子跟你說什麼了，怎麼萎靡不振的？」小花靠在洞壁邊問道。
「在乎一個人應該盡自己最大努力讓他開心，對嗎？」。我往火里扔了幾根樹枝。
「你沒事吧？」小花瞪大眼楮。
「假如得到了別人的保護，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會不會太不懂知足？」
「說誰呢？你自己嗎？怎麼了？」小花湊過來。
「我又听到張起靈的聲音了，我覺得我沒听錯，也是因為他的叫聲我才恢復理智，可你們怎麼都沒听見。」我就像個心理嚴重障礙的人在向小花傾訴。
「恢復理智？你做了什麼自己不能控制的事？」小花詫異至極。
「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不過，小花，瞎子他這人真的不錯，這一路上幫襯不少，你能不能放下些芥蒂，大家交個朋友？」我期待地看他。
「那個變態，哼，等找到張起靈下山後，希望別再踫到他，惡鬼纏身似地，不知道我前世作了什麼孽。」
唉！
都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卻唯獨沒有沖淡瞎子的痴情。
相處長了可以彼此改觀，只是，瞎子的時間還夠嗎？
***
黑眼鏡拿回黃穗子後，「路況」有了明顯變化，從早到晚陽光燦爛，綠意盎然，我們三個雖然腳下不停，心情卻放松不少。
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一片褐紅矮樹，走近後才發現是枝、葉、花三種顏色相仿交疊而成。
我對樹木不了解，卻也被枝頭無數粉紅色的花吸引，「好漂亮的小花！」
「啊？你叫我？」小花聞聲回過頭。
「沒有，我是在看這個，這是什麼花呀？精致又好看。」
「這是思鄉草，又名海棠，還叫……」黑眼鏡望望小花，「解語花。」
「真的？海棠還有個別稱叫解語花？」我也戲謔地沖小花挑眉。
「無聊。」小花偏過頭，卻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了整棵樹。
說是矮樹，卻也有兩人多高，由于分叉幾乎從地上開始，所以視覺上顯得比一般樹木矮小。
「思鄉草寓意何在？」我打算考考黑眼鏡知識到底多淵博。
「象征游子思鄉，表達離愁別緒的意思。」瞎子對答如流。
「哦？這麼說你‘那時’就知道這植物了？」我別有用意地問他。
「對，除了梅花，我最喜歡的就是海棠。」黑眼鏡直言不諱後，驚覺不妥，再瞧小花，果然得來一記白眼。
「哎，走了那麼半天都到中午了，咱們就在這吃點東西吧。」我忙打圓場。
「好。」小花竟然痛快答應，解開背包走到陰涼處。
「瞎子，你博學多才，不如講個海棠的故事來解悶。」我坐下伸伸腿。
「嗯……」黑眼鏡似乎在猶豫，時不時瞥瞥小花。
「嗯什麼呀，要不就講個海棠和獅子的故事。」我真替他著急，時間緊迫還扭扭捏捏的，單刀直入的魄力哪去了！
「海棠和獅子？」我的這個建議果然引起共鳴，小花听了也不禁抬起頭盯著黑眼鏡。
「行，講就講。」瞎子心領神會，「從前有個倔強的獅子，雖被關在巨大的籠中，卻一天都沒有放棄生的希望，它知道籠子的鑰匙掛在很遠的地方，而且守衛森嚴，但它仍舊一有機會就去嘗試接近。有一天，獅子不小心打翻了喂食者遞來的殘羹剩飯，于是被一頓好打，遍體鱗傷幾乎動彈不得。當那人想痛下殺手時，突然天上飄下一朵海棠，殺手不知為什麼定住不動了，海棠化作人形慢慢走近，卻停在兩米遠的地方，沒有說話，只嫣然一笑。獅子頓覺身上不那麼痛了。海棠翩然離去，朵朵花瓣飄散空中，每一片落在獅子傷口上的，均撫平了疤痕，完好如初。」
「就跟你的血一樣 。」我听得入神。
「這故事的主旨是什麼呢？」小花卻面無表情。
「獅子雖有獸性，卻不會忘恩負義，如果再遇到那海棠，定當舍命相護。」
「只是恩情嗎？」。笨瞎子，拋磚引玉都不會。
「海棠救獅子，也許是無心插柳，若是因此介懷，豈不浪費了感情。」小花冷冷說完，隨手摘下一朵，扔在風中。
「不，不是的，海棠對獅子……」
「吳邪，遞我點吃的，別掉地上啊，要不我也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小花打斷瞎子的爭辯。
黑眼鏡神色暗下，伸手輕撫身邊海棠，「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我決定了，這輩子絕不找女朋友，太受罪了！再踫到小花這樣冥頑不靈的，弄死我算了！
***
實在受不了這麼霧里「探」花下去，我把心一橫打算晚上去找小花攤牌。不對，我去攤什麼牌！
「你去，進去跟他說清楚，說你跟他前世多麼恩愛，問他今生願不願意跟你！」我把黑眼鏡推搡到帳篷外。
「那我還不被他亂棍打出來？」黑眼鏡轉身要走。
「要不這樣，咱倆就蹲在這，你繼續講剩下的故事，要是小花不接受你，肯定出來轟人，要是他感興趣，一定默默听完。咱們就靜待他的反應，如何？」我憑著自己對小花的了解出謀劃策。
「吳邪，你肯定沒有女朋友嗎？」。黑眼鏡突如其來問道。
「沒有啊，干嘛問這個？」我莫名其妙。
「哪個女孩要被你看上，不出三天就手到擒來吧。」黑眼鏡斜眼看我。
「胡扯什麼！」
從我03年在西泠印社听到那句「你這里收不收拓本」開始，冒險之旅拉開帷幕，一直到今天，心里一直都滿滿當當，塞不下任何女人。
我曾被悶油瓶無視53次，被阿寧算計5次，被三叔騙了11次，被各路粽子騷擾38次……
于男于女，于人于鬼，我都搞不定，被黑眼鏡這麼高度「贊揚」，還真感覺受之有愧。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在幫瞎子還是在害他，如果他真的大限將至，給了他希望會不會最終令他更絕望？可我又實在不忍他煎熬在小花的冷漠中，徒增傷悲。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你說先從哪講起好？」黑眼鏡席地而坐。
「你倆的第三次見面吧。」總不能上來就談洞房，里面那個非噴了不可。
「那是在我風寒將好之時。有一天去河邊淘水做飯，大概是彎著身的緣故，後面看守的人想戲弄我，一腳把我踹進水里。刺骨的寒意立刻竄遍全身，腳下發軟，竟然站不起來，只能趴在水中。」
我听了直咧嘴搖頭，上一世的瞎子也真算受盡屈辱。
「我當時死的心都有，可想到父親還在邊城等我回去，壯志未酬，怎麼能輕易了結自己。于是在那些人的嘲笑謾罵聲中，我奮力爬到岸上。」
「然後呢？」
「可想而知啦，我這樣抗衡，自然沒合他們心意，被那領頭的拎起，又推進河里。」
「狗日的！」我不禁罵道。
「我本來病就沒好利索，這樣反復刺激後，徹底沒了力氣，眼看水漫過眼楮，卻支撐不起自己身體。」
「之後素手輕攙，紅顏乍現了？」我要推測得不錯，「仙女」出現時間跟悶油瓶一樣，不到關鍵時刻，不會現身。
「哪有什麼素手，我只覺得被兩個人很粗魯地拉到干地，任我在那咳嗽再無人搭理。
「啊？」事情居然超出我腦中的「編排」。
「我隱約听到一個瓷制東西放在地上的聲音，抬頭一看，是個酒壺，粉紅色的霓裳飛舞在兩米外，這次她沒有離開，靜靜坐在那，示意我喝下。」
「甜嗎？」。我捅捅黑眼鏡。
「辣的。」瞎子冷冷回道。
「真是酒啊？」我又一次咋舌。
「不知道你能不能體會那種意境。我倆不是齊肩而坐，卻覺得彼此心有靈犀，不說話也能領會對方的意思，酒過身緩，竟不及紅顏一笑，暖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