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哥,你和他這一世本該形同陌路,我為了感謝你的轉世在進塔木陀前後幫了我很大的忙,才容你附身于他肆意行走人間,找你心念不忘的人。親自帶你回來那年被你弄折腕骨,我也不多追究,畢竟人沒見到你不會死心,如今,你也該心滿意足,繼位了吧。」悶油瓶身形一動,已然站到我們面前。
啊!听完他的話,我回頭看向黑眼鏡。
十年前長白山上,我得雪盲掉下山谷被小哥所救,發現他的手斷了詢問時,他說早就有傷,只是沒好透。難道,是這瞎子弄的?
「別叫得那麼親熱,繼什麼位,他還能是什麼皇族貴冑?」小花跨前一步,口氣極不友好,恐怕若不是給我面子,早與小哥兵戎相見。
經小花一提我才發現,悶油瓶竟然管黑眼鏡叫哥。這什麼輩份?
難不成他也是張家人?一個啞巴張,一個瞎子張,倒也「般配」。
「你沒告訴他你的身世?」悶油瓶冷冷說道。
「有好多地方我都想不起來,像被什麼抹去了。」黑眼鏡轉向冬木沙斯。
「是你自己刻意想忘的,那段對你來說最痛苦的記憶——前世的你親手殺了前世的他。」冬木沙斯悠然指指小花。
什麼!我和小花俱都一震,空曠的殿堂回蕩起講述的聲音。
「你作為人質在敵營待了三個月後,終于有一天得到一個機會可以接近行省官的住處。你發現行省官在晚上帳前從不派人把守,于是小作準備入夜便直奔而去。機會是稍縱即逝的,容不得半點猶豫,況且你當時受鐵鏈制約,不一擊即中便無法全身而退。當你看到行省官帳篷里還亮著燈時,打暈了進出的一個小兵,接過他手中茶點裝作卑躬屈膝的樣子,走進去。」
「他不會看到一個粉紅佳人就站在行省官身邊吧?」我忍不住插嘴。
「不,他看到一個身著便裝的青年在伏案寫字。」——
青年听到動靜抬起頭,一絲詫異過後隨即一笑,「是你,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我找行省官。」
「行省官?你見過行省官嗎?找他干什麼?」青年似乎並未察覺進來這人正散發著一股殺氣,輕抬左手順順筆尖,又俯去,「東西放那就走吧,你這樣子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被人發現後果可不好。」
「你是行省官什麼人?我怎麼從沒見你在營地里出現過?」
「我是個病人,不能見陽光。快回去吧,今後別再試圖行刺了,你殺不死行省官的。」青年如閑話家常般的一番話卻把門口的人說得一驚。
「既然被你知道了我的目的,那就留你不得!」說著,一道黑影已然躍至桌前。
青年矮身一閃,跳至帳中,待黑影殺到旋踢幾下,幾根支持帳子的木樁同時斷裂,黑影反應不及,被落下來的頂棚壓在下面。
「帶下去好生看押,別讓這只貌似屈從的獅子再逃了。」青年對趕來的士兵說完這句,頭也不回隱沒進黑暗中。
「那,他們會不會把他往死里折磨?」我听得渾身冒冷汗。
「是啊,痛快的死,有時倒是最舒服的解月兌,但若生不如死且歷時很久,會把一個好好的人逼瘋的。」——
「大人,您看他早已體無完膚,有些地方都爛了,不如一刀殺了棄尸荒野吧。」
「不,留著他,有這個人質,那邊才不敢南下攻打海島,我不會讓他輕易死的,你下去吧。」
「是。」
***
又是雪落,又見霓裳,但是,營邊柱子上捆綁的人,早已無力表示出內心的歡喜。
不要過來,我現在的樣子太難看!他的嗓子是干啞的,只能靠內心的吶喊。
啪,一滴水落到他身上,驚抬眼皮,發現粉紅佳人早已蹲跪在他身旁。低著頭,看不見面容,目所能及的是發上別的一只鳳釵。
啪啪,又有幾滴水落在他的皮膚上,水是溫的,而和皮膚接觸後,卻清涼無比。
她在哭嗎?
他一下覺察出來。
你不該過來,我已朝不保夕,若是為你惹來殺身之禍,那我豈不在地府都要懊悔?
「走……開!」他狠下心,擠出令自己痛徹心扉的兩字。
她不為所動,依舊將淚水落在他的各個傷處。
嗯?他怎麼感到被淚水滴過的地方不再那麼疼痛,連氣力似乎都恢復了些?
就在他想叫她起身時,佳人衣衫一動,已飄到兩米之外。
回眸一笑間,山河隱色,日月無光,他滿足了,就算現在讓他一死,也絕無怨言。
「報!」粉紅色消失在軍帳之間後,一個士兵飛速從另一邊跑來,進入行省官帳篷。
「什麼?他兒子在我們手里他還蠢蠢欲動?哼,是救子心切嗎?那我就讓他看看,肆意妄為的後果!」帳篷里,傳出一陣冷笑。
今晚說不好,是個流血的天氣。
站在角落的一人,望望帳外柱子上那剛剛有些精神的他後,默默轉身放下帳布。
***
他會看星象,觀天意,今晚主星灰暗恐遭變故。
呵,大限將至嗎?
今生無法再回故鄉,不能在父親身前侍奉,連她的名姓都不知道,太多遺憾,只有來世才能一一還願吧。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不看都知道,送他上路的。
「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青年手握短刀站在他面前。
「少說廢話,要麼來個痛快的,要麼滾!」
「你不想知道那個粉衣姑娘的名字嗎?」。青年雲淡風輕的問話果然令他瞪大眼楮。
「所有的事跟她都沒關系,你們別為難她!」
「你願意為她一死嗎?」。青年走近幾步,將匕首架到他脖子上
「如果我死可以換她平安,只要你言而有信,那你盡管動手。」
「好,但願你能記住你說過的話。」青年手起刀落,繩子與鐵鏈俱都碎成幾段。
「你?」
「趕緊跑,不要回頭看,回到你的要塞前不要停。」
「你到底是誰?」
「有人托我把這個交給你,讓我對你說,‘活著或許還能見到,死了,便什麼都沒了’。」青年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支鳳釵。
「錫勒沁花,你怎麼還不殺了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青年神情微變,刀交他手說道,「挾持我,快點,要不你就走不了了。」
他忙照做。
幾個大漢護著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走近,見此情景全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態。
***
「你、你……」官員指著青年愕然。
「讓開,不然,我現在就讓他死!」持刀人的手有些輕微的抖動。
「大人!」那幾個大漢竟沖青年喊道。
「大人?你也是個當官的?」他疑惑地看看自己胳膊下勒著的人。
「你快放了行省官,或許還能饒你一命,不然,讓你死無全尸!」官員似乎恢復了鎮定,沉聲規勸。
「你就是行省官!」他大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他殺了這人,一切都解決了。
「唉,可汗,您想借刀殺人也不用弄得這麼明顯吧。」青年微微一笑,沒有一絲懼意。
「哼,若不是你百般阻攔,我早收了他那邊的要塞,殺他全家滅他全城。不錯,是我讓人假裝報信說那邊有反攻之意,出師有名一舉拿下那片領域,我版圖又可擴張,有什麼不好?」
「可汗,這里全是我訓練出的軍隊,您就是殺了我接去帥印,他們也不一定會听你的。」
「什麼?你早就想造反嗎?就因為這小子?你是不是扮女人扮太久,有了斷袖之癖了!」
扮女人?
我,小花,黑眼鏡听到這兒無不驚詫。
瞎、瞎子前世喜歡的,念念不忘的小花前世,也是男人?
「你……」小花看向瞎子,愣神之際,瞎子突然大叫著倒下。
我和小花忙上前扶住他,卻見一股血從他眼鏡下流出。
這?!我看向悶油瓶。
「龍紋殿中,萬物都會回歸自己形態,你再附身下去會玉石俱焚,先離開瞎子的身體吧。」
悶油瓶說著從黑眼鏡口袋中拿出黃穗子,躍至龍座前,將它放在了左邊扶手一塊石頭上。不,那不是石頭,而是他自己的那顆鬼璽。
剎那間,一股黑氣籠罩住瞎子,煙消雲散,躺在地上的人身後,出現了兩個影子。
怎麼是兩個?
「鬼御司,辛苦了。」悶油瓶向其中一個瘦瘦的影子點點頭。
鬼御司?就是爬三聖山走岔路時令黑眼鏡欲言又止的那個鬼……
「唉,若不是看在你張家對我不薄,這調和人鬼同體的事,我可不干第二回了!」
啊,怪不得我總覺得面對過三個人格,那個著急來找小哥的,就是這個鬼御司吧?
「你的真身呢?」悶油瓶等了一會說道。
「被這家伙仍在門外了。」鬼御司指指身邊那個影子。
門外,什麼扔在門外?我努力回想著,突然驚悟,他的真身是黑金古刀?!
「吳邪,別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啊,這一路若不是我護航,你可沒命到這兒了。」鬼御司笑了笑。
「這麼說,我總听到的那個叫我的聲音,是你?」我大受打擊。
「嗯,我跟著靈主也有段時日了,模仿他的聲音只叫你名字,那是很簡單的事情。」
「那。」我轉向悶油瓶,「小哥,你,你還記得我嗎?」。
……
悶油瓶沒有表情的面容,沒有感情的眼底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你為什麼連瞎子前幾世的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那足有上百年的歷史吧,而我,只短短十年,你就全忘了!你,你這混蛋!」我歇斯底里地把鬼璽扔向他。
十年,十年對我來說是什麼概念!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