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 第七十二章 放紙鳶

作者 ︰

醒來之後,天宇翔早已不見了蹤影。藍若廷睡得極是迷糊,迷朦間便見那襲白衣立于門口。

藍若廷見著那熟悉的出塵的面容,復又揉了揉眼楮,總是以為自己睡夢未醒。她忙笑道︰「冰山我以為我昨夜見著你是在做夢呢。」

天宇翔將洗漱用具端進來,遞給了藍若廷。

藍若廷瞧著天宇翔那深邃如雕刻般的側臉,忽而笑道︰「冰山,你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國的皇子。你看人家的皇子,無一不是錦衣華服,餃環佩翠的。而你卻是一身白衣,凡事親力親為。」

天宇凡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此時,宮人前來通傳,皇上宣藍將軍過御書房。藍若廷整理完畢,方由著宮人帶領穿過長廊來到御書房。

「藍將軍帶到。」宮人立在門外躬身道。

「進來。」一把和善的聲音從屋里傳來。藍若廷不由翻白眼,那個虛偽的人又重新戴上了他的那個溫柔的面具了。

宮人推開房門,藍若廷便是闊步跨入那屋內。

行禮後,藍若廷方抬首直視那立在窗欞邊的男子。

一身明黃色映著那張溫和俊逸的面容。日光灑在他的面上,唇角那抹笑容竟是出奇的溫暖柔情,讓藍若廷有種錯覺那抹笑是不是染上了日光的溫度。

「謝謝你幫了我的忙。」御龍堂笑道。他于她面前依舊是以「我」自居,許是把她當作是真的朋友。

「無所謂謝謝。反正你答應了我三件事。」藍若廷自若地坐了下來。

御龍堂瞧著她泰然的神色,不由失神的搖頭,「我明日就要宣布皇位賢讓于堯皇弟了。」

藍若廷看見桌上擺著茶盞,便自顧自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怎麼?不舍得那高高之上的皇位?」

御龍堂一拂衣袖,負手而立。他將落在藍若廷身上的目光抽回,望向窗外那片廣闊渺遠的蒼穹,似想要穿過它看向更遙遠的東西。

「皇位不過是身外物,我驚的是天下的百姓。只要他們安居樂業,我一人如何又有何相干?」

藍若廷看著那逆著光的高大背影,忽而覺得他的肩竟是如此的寬厚,似是能擔起整個世界。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國家興旺,向來如此。」藍若廷平靜無波地道,只是她眸子乍現的憤懣泄露了她此時故作自若的心情。

御龍堂側首,深深地凝視著坐在不遠處悠閑地喝茶的人兒,忽而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離去?」

藍若廷抬首,對上了他那雙泛著絲絲暖意的眸子,道︰「如若這般兩袖清風回去,想必一回國便被人當作細作。看怕也難以活下來。如若皇上能讓在下有些信物攜回,那在下是感激不盡。」

御龍堂輕笑,「這恐怕要過了明日方能決定。只怕往後這江山早已易主。」

藍若廷無所謂聳聳肩,「本想早些回去。不過若你這般說法,我遲個一天半天倒也無妨。真料想不到,我竟有如此機會有幸參觀睿錦的易主大典。」

御龍堂走到她跟前,手覆上了她的頭頂。

「謝謝你。」如果你能留在我的身邊我會更高興。只是他終究沒有把這後半句說出來。

「我是個男的。你這樣子被別人瞧見了可要誤會了。」藍若廷一臉驚恐地望著他,惹得御龍堂朗聲大笑。其實于御龍堂而言,他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因為她便是她,這樣便足矣了。

但他終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為他而駐足。

如今他尚且還沒有感覺到傷心,因為他知道她的心未曾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也許往後的某一天他會忍不住,會不顧她的意願而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永生永世不能離開。

不料,一語成讖。不過此乃後事。

卻在此時,御龍堯派了宮人來,共邀御龍堂與藍若廷一同到後山放紙鳶。

御龍堂淡然一笑,便也應承了。

碧藍如洗,晴空萬里,蟲鳴之聲縈繞于耳。

御龍堯立于樹下,那張染著病態蒼白的的面容因被陽光所招搖泛上了淡淡的紅暈。他遠遠地凝視著那穿著一身明黃徐徐而來的男子,唇邊掛著一抹鮮少的稚氣的笑容,恍若多年以前,尚是垂髫之年的他在樹下,手拿紙鳶,孤零零地立于樹下,只為等候那個答應他一起放紙鳶的少年。

御龍堂望著那張臉,竟是有些恍惚。有多少年了,他們沒有這般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還記得,孩童時代御龍堯還是經常跟隨于他的身後,如若一只小貓般溫順黏人。

思及此處,御龍堂不禁莞爾。

他的神情全數落入藍若廷的眼底。

「皇兄,你來了。」御龍堯抱著紙鳶跑了上去,一如童年那般無憂無慮。

御龍堂習慣性地伸手,輕撫著御龍堯的頭。

「我們放紙鳶去。」

「好。」

藍若廷瞧著二人歡聲笑語的神情,竟有種錯覺,他們回到了當初那個無憂的歲月里。

御龍堂回首,望向立于他身後的人兒,「藍將軍,一起來又何妨?」

藍若廷乃是一等一閑人,兩兄弟回味過往的回憶,她可沒興趣插足。

她微微搖頭,一臉歉意地抱拳笑道︰「回皇上,放紙鳶實在不是小的長技。小的還是于樹蔭之下觀望吧。」

御龍堂瞧著藍若廷一臉抱歉,倒也不想勉強她,便是笑笑轉身攜著御龍堯跑到不遠處空地去。

藍若廷不由松一口氣。她一個旋身,便輕盈坐于樹上。她遙望那片蔚藍,只見那只燕兒紙鳶翩翩而上。那紙鳶尾部兩條輕靈的竹宣尾羽乘風飄揚,如若攜風相舞,流韻靈動。在那片蔚藍之中,紙鳶之首上那點紅分外矚目。

似這般樂得清閑的日子也確是屈指可數。只怕回到天宇的日子會更加難熬。

思及此處,她便是一個頭兩個大。

忽而一陣清風帶著淡淡的竹香沁入心脾。一襲白衣靈巧地落在她身側。

她偏首,那俊逸出塵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瞳仁。

「你怎麼來了?」藍若廷笑問。

天宇翔倒是一臉淡然地道︰「于房中不過是太過無趣。倒是你,為何不去放紙鳶?」

藍若廷聳聳肩,不以為然,「對于別人的紙鳶我倒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說到底,那並不屬于自己。」

是的,那不只是一只簡單的燕兒紙鳶,而是屬于他們自己的回憶。她于他們而言不過是生命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她可沒興趣涉足于他們兄弟之間的回憶。

天宇翔凝望著那翱翔于半空之中的燕兒紙鳶,語氣依舊毫無波瀾,「你喜歡屬于自己的紙鳶?」

藍若廷雖听著這話覺得這話有些別扭,不過依舊嫣然一笑,道︰「是啊。我只喜歡只屬于我的東西。我不喜歡與別人分享。所以,我要的紙鳶便只能屬于我一個人的。」

天宇翔听著,便是再無做聲。

藍若廷忽而想起自己藏于懷中的短笛。她將短笛掏出,一臉狡黠地瞧著天宇翔,打趣道︰「冰山,我雖知你琴藝高超,卻不知這笛藝如何。百聞不如一見,今天就讓小的來開開眼界,如何?」

天宇翔瞧著藍若廷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一時玩性大發,微微頷首。

藍若廷本想看看天宇翔危難的神情,卻不料自己倒是看輕了眼前這家伙。

天宇翔一手接過那支白玉短笛。縴長手指輕輕按在那按孔上,那雙薄唇靠在那吹氣口上。

提氣,而後緩緩吐息。

悠揚清脆的音色泠泠而出,不若于古琴那般壯闊磅薄,卻別有一番簡單淳樸的風情。那種干淨,如若山間古道上那份悠長寧靜,有若村婦溪邊浣衣時的閑適,更如采蓮女搖著竹筏唱著歌謠那般純淨無垢。

那是一份山村的平淡溫馨。

一幕幕遼遠淳樸的場景掠過眼前。

御龍堂忽而停下了拉紙鳶的腳步。他駐足凝視著不遠處那棵蔥郁茂盛的古樹樹冠,一時之間怔忡不已。

御龍堯似是瞧出了什麼。他順著御龍堂的視線,瞧著那隨風微微搖曳的樹冠,笑道︰「這笛音真是清麗,能吹出這般清麗的笛音之人應也是一個月兌俗出塵之人。

御龍堂一听,眸中閃過一絲怒意。他負氣一拂廣袖,轉身,便道︰「走,跟皇兄繼續放紙鳶去。」

御龍堯自是看出了他神色的變化,便也不多說,笑著頷首便也跟了上去。

待到一曲終。藍若廷方深深吸了一口氣復又吐出來,「什麼時候我才能如若曲子吹出的那般自在。若能采菊東籬下,每日粗茶淡飯,也是好的。」

天宇翔瞧著她的落寞的側臉,心中便是泛著一絲絲淡淡的酸澀之感。

藍若廷側首,對上天宇翔那雙清明的眸子,淡然道︰「如今的勾心斗角我是看得心驚肉跳。這官海沉浮,什麼都是身不如己。即便倦了也得如此堅持著走下去。」

天宇翔瞧著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自是知道她有著自己那份堅持的理由那份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理由。

只是他也不會追問下去。他不會強迫藍若廷去做她不愛的事情。

也許,終有一日,她會願意將她的故事,向他娓娓道來。

藍若廷垂首,眸中瞬間被陰霾所籠罩,恍若任何光芒都不能照亮她的眸子。

他看著她的神情,忽然覺得心痛。她似是獨自隱忍著巨大的恨意與痛意。

天宇翔的手下意識地伸向了藍若廷的頭頂。他輕撫著她的頭,希望能讓她暫時月兌離那個可怖的記憶。

藍若廷恍若驚醒一般,無助地望著天宇翔。她嘴唇微顫,似要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死死地抓住天宇翔的廣袖。

天宇翔無法說安慰的話,便只能借由掌心的溫度給予她些微薄弱的力量,讓她知道她的身邊還有他。

御龍堯覺得這天仿若是多年以來他唯一真心笑了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寧願時間的流沙能在這日停止流動。

御龍堂心知御龍堯身子本是虛弱,今日這般勞累,恐怕已是傷了他的身子。他忙喚宮人前來帶御龍堯去偏殿換件干爽的衣服而後一同到殿內用晚膳。

這一天下來,他們在後山便是吃著宮人帶來的午膳。吃過後便又繼續玩耍,仿佛要將這些年所失去的快樂都補回來一般。

反正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無論明日會變成何等模樣,至少彼此心中還存有今日這般不悔的快樂回憶。不是嗎?

鹿死誰手,都只是明日之事,與今朝無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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