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復又聊了片刻,天宇澤尚有國事在身,也不便多留。而楚浩南自是隨著天宇澤離開。而玉盈則以請教藍若廷音律為由,留在了亭中。
不過說來,這天宇澤對于玉盈也算是聖寵正濃,也不忌諱宮中男女之別,留下自己的妃子與自己的臣子獨處,便徑自離去。
玉盈一揮衣袖,冷眼掃過伺候著的宮人,冷冷道︰「如今也沒有要伺候的,且都退下吧。」
宮人們應了聲是,便都紛紛退下了。
涼亭之中,只余玉盈與藍若廷二人。
藍若廷打量著玉盈,笑道︰「玉妃如今聖寵正濃,錦衣玉食,連主子的威嚴也都有了。」
玉盈淡然一笑,「這不都是門面功夫。深宮之中,弱肉強食,哪怕是外強中干,還得裝著給人看。不然可都讓著宮里人小瞧了去,要挨欺辱的。」
玉盈為著藍若廷倒了盞茶,道︰「不知藍公子近來可好?」
藍若廷輕抿一口茶,舌尖傳來一陣苦澀,片刻後,舌根便是傳來一陣甘醇,果然是好茶。
「這話本應是在下問的。」藍若廷笑著道「在下一切安好。瞧著皇上對玉妃這般千依百順,一改先前暴戾之氣,玉妃應是要過上好日子了。」
玉盈扯唇一笑,那笑容里帶著淡淡的苦澀。
「藍公子莫要玉妃玉妃這般見外地叫著了,讓人听著怪。無人之時,還是喚回水月吧。」
她說著,手下意識地撫著手腕上的翡翠玉鐲。
藍若廷喚了聲「水月。」
水月方松然一笑。她的眉宇間方恢復了些神采,「是否過上好日子尚是未知之數。」她頓了頓,復瞧著藍若廷,笑道︰「皇上如此待我,也不過是我的氣質像極了另一個人罷了。」
藍若廷略微錯愕。
「不說這些晦氣事兒了。奴家還得多謝藍公子所授予的曲子呢。若不是這些曲子,皇上又怎會看得上奴家呢。」
藍若廷凝視著水月那清麗的面容,語氣帶著一種無可置疑,「水月莫要看輕了你自己。水月姑娘自有自己的一番過人之處。」
水月听著,微微頷首。
藍若廷咬唇,問題一直憋在心里,堵得她好生難受。她早把問題打好了月復稿,只待問出口了。
水月又豈是那般愚魯的人。她一眼便看出了藍若廷有話要說。
「不知公子有何話要對奴家說?」水月笑問。
藍若廷深深吸了口氣,躊躇了片刻,方幽幽問道︰「水月這番進宮來,想必不是偶然吧。這與二王爺有何干系?」
水月听著藍若廷如此直白的提問,先是愣了片刻,而後方笑道︰「二王爺不過是在玉瓊樓瞧見奴家是個可塑之才,琴技歌技都略有所長,便為奴家贖了身,救奴家于那吃人不吐骨頭的銷金窟之中,獻給了皇上罷了。」
如此只字片語便將她與二王爺的關系說清。只是在藍若廷听來,總覺得沒有這般簡單。以天宇凡那深思熟慮的性子,斷不會就這般偶然。這一切只怕早已是準備妥當,只是欠了東風罷了。而天宇澤的壽宴便是那股東風。
天宇凡心機之深,目光之遠,著實令藍若廷佩服。
原是天宇凡早已布好了部署,只待時機將他的棋子將那王座之上的人一步一步逼到死角之地,令他再無翻身之日。
只是水月不過是一浮萍般的女子,難道終其一生都不能與她所愛之人攜手共度一生麼?她終究也不過是一枚棋子,在這盤以生死作為籌碼的棋局里按著部署逐步行走。
相較之下,她又何嘗不是?
藍若廷嘆了口氣。
水月不明所以地瞧著藍若廷。
藍若廷無奈地朝著水月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
水月也沒打算深究下去,便道︰「免得讓皇上懷疑,藍公子還得教會奴家幾首曲子,好讓奴家向皇上交代。」
「這是當然的。」藍若廷揚眉應允。
在這深宮之中,尚能找到一個與自己立場相仿,且能談心的人實屬不易。她應當珍惜眼前之人啊。
藍若廷將所知的曲子教了一半,便遠遠瞧見那抹玄衣。隨行的宮人紛紛行禮相迎。而藍若廷私下雖與天宇凡交好,但在外人面前,應有的禮數也不能少。
天宇凡闊步而來。
他瞧著水月,復又躬身行禮,「參見玉妃娘娘。」
「平身。」水月垂下眸子,笑意淡然,竟是與方才的輕松愉悅截然相反。
藍若廷看著水月,腦中閃過一絲光亮。她似是明白了些什麼,然而一時半會兒她去卻無法來得及抓住。
天宇凡起身,偏頭,凝視著站于一旁兀自出神的藍若廷,眸中笑意盎然。
「想不到在此處竟然遇上玉妃娘娘與藍大帥啊。」他笑著道,然而那眸子自始至終都依舊停留在藍若廷的身上。
藍若廷一听見天宇凡的叫喚方驚醒過來。
她一臉惺忪得瞧著天宇凡,不由翻了個白眼,「這深宮之中,能遇上又有何出奇的?」
天宇凡听著藍若廷的搶白,也不氣惱,依舊笑得開懷。
站在一旁沉默無聲的水月,靜靜地凝視著二人,心中一片苦澀。
良久,她方幽幽道︰「這已是有些晚了,臣妾要去伺候皇上了,如此便不做陪了。」
藍若廷看著水月,一臉不舍,「玉妃娘娘,要好好保重。」她的話中有話,水月是個聰明人,自是明白了藍若廷的別有所指。
水月微微頷首,伺候的宮人便是垂首亦步亦趨地緊緊隨她而去。
藍若廷瞧著水月的逐漸遠去的娉婷身姿,直至消失不見。倒是天宇凡一臉泰然,似是他與水月不過是匆匆擦肩而過的過客。在外人眼里他們不曾認識,只是作為明了他們進宮前便是相識的藍若廷,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別扭。
只是藍若廷終究沒有問出來。
天宇凡到時一臉興高采烈,看得藍若廷一頭霧水。
「走,我帶你去瞧瞧這天下。」天宇凡興奮莫名。藍若廷從未見過他這般興奮。在外人眼中,他一向都是規行矩步,高雅疏遠。然而在她面前,他總是那般狂妄放肆,那種屬于君王的霸氣表露無遺。其實很多時候藍若廷總是很心疼他,心疼他的隱忍內斂,心疼他的刻意奉承,心疼他的故作魯鈍。這樣的他活得太累。終究有一天,他的光芒無法再掩蓋下去,這個天下終究會是他的,絕不旁落別人。
只是這條路他走地太累,也是太漫長了些。
「走,隨我來!」說罷,他一手抓住藍若廷的手腕,便朝著那宮門走去。沿途的宮人無一敢抬首對視。
二人風風火火地出了城門。天宇凡的手下早已準備好了兩匹快馬。天宇凡先扶著藍若廷上了馬,自己方一躍而上。
長鞭一揮,座下的馬兒吃疼,便是揚長而去。
沿著那蜿蜒曲折的山路而上,青翠欲滴的樹冠之下,斑斕的光影閃爍,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風移影動,枝干橫斜,愈是向上爬,山路愈是崎嶇,而視線因著參差生長的古樹而擋住了。
山下的風景線亦是無法再看清。
藍若廷不知天宇凡的目的地是何處,便只能緊隨其後。
不知道顛簸了多久,藍若廷正要喚天宇凡稍停一下,突然視線闊然開朗。山路兩旁的高聳入雲的蔥郁古木向兩旁生長,竟是讓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來。
天宇凡的坐騎停在那懸崖之上,藍若廷見著忙拉住了韁繩。
二騎並排而立。
天宇王朝盡在腳下。俯瞰眾生,睥睨天下。廣闊無垠的蔚藍之下,臥龍般的金色宮殿盤踞在山下。平民居所沿著以皇宮為中軸線四處分散而建。阡陌交通,雞鳴狗吠。螻蟻般渺小得幾乎看不見的人兒穿梭在那些小巷之中,馬車轆轆駛過大街。
看著眾生芸芸,蕩胸生層雲,磅薄之氣令人敬畏。
那種君臨天下的霸氣令人著迷。
藍若廷似是開始懂得為何血流千里,伏尸百萬,卻依舊有著那麼多人匍匐而上,只為了那個帝位。
藍若廷因著這景,心中跌宕起伏,竟是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天宇凡偏首,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兒。
金色的晨曦照耀在那張百花失色的傾城容顏上,為其鍍上了一層金邊。眸中映著那日光,竟顯得分外柔美。
男子的剛毅,與女子的柔美同時出現在眼前之人身上,卻不顯得突兀,竟是出奇的柔和。
天宇凡情不自禁,伸手便握住了藍若廷那抓住韁繩的柔荑。
藍若廷瞧著他,微微錯愕。
天宇凡雙目含情,薄唇微勾,神色溫柔如水,襯著那金色的晨曦,宛若天神之子。藍若廷怔忡地看著他,此時的他,君威溢于言表,只是那雙充滿霸氣的鷹目里竟只映著她的身影,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眼前的男子如此鐘情于她?她不知道。
眼前的男子應屬于天下,而她可以自私地擁有完整的他嗎?她不知道。
天宇凡瞧出了藍若廷心中的疑惑。
握住她的手復又緊了緊。
「能與我共度此生的人,除你以外,再無他人。」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其中的決絕執拗,藍若廷听得真真切切。
天宇凡復而將目光落在那廣袤的大地上上,揚眉一笑,「這個天下,是屬于我和你的。這天下,也只有你,方能成為一國之後。」
王者的野心與魄力,他都完美地擁有了。
他注定是為了這王位而生的。
說罷,他深深地看入了藍若廷的眼里,每句話都擲地有聲,「天宇王朝之後,注定只有你,藍若廷。一帝一後,睥睨眾生,共度此生。」
藍若廷听著天宇凡的話語,心中動容。
「如果我說不呢?」藍若廷其實對于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沒有什麼好感。她討厭被人養在深閨之中。她本是愛好自由之人,只是當她听見這一帝一後的承諾,竟有些受了震驚。
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三妻四妾,**佳麗三千人的?而他竟是給了自己這樣的承諾。
整個**里,可以只余她一人嗎?
非卿不娶,非卿不嫁嗎?
天宇凡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尚未等藍若廷回過神來,她便已落入他結實溫暖的懷中。
他垂首,深情款款地凝睇著懷中的人兒,信心滿滿,只道︰「我可不會給你說不的機會。」
藍若廷正欲反駁,不料她的話卻是盡數落入了天宇凡的唇舌之間。
天地蒼茫,蒼穹碧落,只余這二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