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貞成了春怡園玉茗姑娘的丫鬟。她每日的事情不過是給自家的姑娘洗洗衣衫，然後在午後時分喚姑娘起床梳妝，晚間時分在姑娘身邊伺候著，四更天才睡。活不累，而且玉茗姑娘待自己很好，從不拿自己當丫鬟對待，碩貞打心眼里把玉茗當成了姐姐。
夜，春怡園花燈搖曳，賓客滿堂，觥籌交錯。有客在玉茗房中設宴，碩貞忙得不亦樂乎。酒菜已齊備，客還未到，玉茗便要碩貞去取些茶水備用。碩貞應聲出去，剛開門便一頭撞上一個身著藏青色衣衫的少年，她馬上退開，一言不發，少年還未說話，他身後的男人卻大聲呵斥道︰
「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男人伸手就要打碩貞，少年卻攔下，「趙兄，算了吧。」玉茗也聞聲從內間走出來，見此便走到兩人面前，擋住了碩貞。
「趙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小丫鬟計較了。」說著便將兩人往席上領，「這樣吧，玉茗願自罰三杯，向二位賠罪。」玉茗向碩貞使了個眼色，碩貞點點頭，出去關上了門。
玉茗上席便自飲三杯，趙姓男子大喊一聲「好」，連連鼓掌。少年也拍拍手，「早听說春怡園玉茗姑娘酒量驚人，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玉茗落座，用手帕微微擦拭了幾下嘴角，「讓公子見笑了。」又細細看了看少年，「公子好生面熟，玉茗倒有些記不起來了。」
趙老板哈哈大笑，「你連他也不識得了，這位便是莫家大少爺莫文淵。」
「原來是莫大少爺，玉茗失禮了。」玉茗端起酒杯，「玉茗先干為敬！」文淵也端起酒杯回敬。趙老板笑過之後，對莫文淵說︰「小老弟，哥哥我也敬你一杯，多謝你今日在老爺子面前為我美言，否則哥哥我這趟就白跑了。」
文淵笑著搖搖頭，說︰「趙兄客氣了，我不過向家父說了些實事罷了。趙兄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更何況今年茶葉的收成本就不好，趙兄也盡力而為了，又何必再過多挑剔呢？」
「好，老弟說話爽快，我就先干為敬！」趙老板一飲而盡，文淵也飲盡，而後大笑。
莫文淵酒量不佳，幾杯下肚便有了些醉意。他獨自來到後院如廁，出來看見院里的水缸，就走過去用水瓢舀水漱口，不想竟弄濕了衣衫。他正為此不知所措，卻听見身後一陣笑聲，回頭一看，原來是碩貞。碩貞見他望向自己，馬上收起笑容，然後跑開了。
莫文淵回到了房間，玉茗見他衣衫濕了一片，便問他何故，文淵只說自己是不小心打翻了水瓢，濺了自己一身。碩貞端著果盤走了進來，看見了文淵，想著方才的事，心里也偷樂了一番，听見玉茗叫自己，忙換了個臉色，走到她身邊。
「碩貞，你帶莫公子去內堂換身衣裳。」
「是。」碩貞經過文淵面前時，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立刻低下頭。「莫公子，請。」
不一會兒，文淵就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衣服樣式與之前那件無差，顏色卻是米白色的。「小老弟換上這身衣裳，倒有東晉名士風範了。」
「欸，俗世子弟，哪能與嵇康山濤之流相比啊，趙兄快別說笑了。」莫文淵在桌邊坐下。碩貞抱著文淵剛換下來的衣服走出來，「小姐，我先下去了。」玉茗點點頭，碩貞離開房間。
趙老板看著碩貞離開，然後對玉茗說︰「這小丫頭做事有些莽撞，哪里配當你春怡園花魁身邊的人，你為何不換掉一個？」
「我倒覺得這小丫頭不錯，看著倒也可心，比我們家那些好多了。」文淵如是說。
玉茗笑著說︰「既然莫少爺覺得碩貞不錯，那我便將她贈與少爺，做個粗使丫鬟，不知莫少爺意下如何？」
「這……」文淵面有為難之色。
「喲，玉茗姑娘何時變得如此大方了，就連自己身邊的人也舍得送？」趙老板笑道。「小老弟，你可不要辜負玉茗姑娘的一片美意哦。」
玉茗笑而不語。文淵想了想，然後對玉茗笑著拱拱手，「玉茗姑娘美意，那文淵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三人都笑了。
四更時分，碩貞為玉茗卸妝。玉茗照著鏡子，對身後的碩貞說︰「你明天把包袱收拾收拾，就去莫府吧。」碩貞急了，忙跪下來，「是不是碩貞做錯了什麼？碩貞會改的，姐姐千萬不要趕碩貞走。」
「好妹妹，你先起來。」玉茗將碩貞扶起。「傻丫頭，姐姐這是為你好。你還年輕，待在這個地方對你沒好處。有機會還是離開吧，莫家是大戶，在那做事雖然會苦一些，但畢竟是個正經地方。」
「碩貞不離開姐姐，姐姐在哪，碩貞就在哪。」碩貞落下眼淚。
「你記住，到了那邊，自己為人處世要本分，切莫與人起爭執，平平淡淡過日子就好。」玉茗拉過碩貞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好妹妹，姐姐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碩貞抱著玉茗，在她懷里大哭。
第二日，碩貞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包袱，連同莫文淵那件藏青色的衣衫也帶上。她向玉茗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轉身離開。玉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還是流下了眼淚。
碩貞躲在莫府門前的大石獅候等了很久，臨近正午才看見莫文淵從里面出來。她馬上跑到文淵面前，恭敬地叫了聲「莫少爺」。莫文淵只是應了一聲，然後抬步就要走。
「等等！」她叫住了他，從包袱里將昨日他換下的衣衫拿出遞上。「莫少爺，您的衣服。」
「替我謝謝你家姑娘。」文淵示意他身後的書童莫子將衣服取過，又要走。「莫少爺。」碩貞再次叫住他，他有些不耐煩了，回頭皺著眉頭看著她。「莫少爺，您昨晚同我家姑娘說好的，姑娘要我從今天開始，留在莫府伺候您。」
文淵陷入思考，而碩貞則睜著眼楮看著他。他終于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小丫頭？」碩貞點點頭，他仔細打量著碩貞，將她身上看了個遍。「這樣，你就去大夫人那兒吧。」他向身後的莫子吩咐，要他帶碩貞去東院。
「要是後面的人問起，你就說她是我在街上新買的。」莫文淵說完就走了。莫子抱著衣服，領著碩貞走進了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