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菜花家,兩個孩子見娘親回來了,抱著娘親的大腿哭得打嗝。娘親不在,家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小妹病了,燒得厲害,他們除了哭什麼都不能做。
菜花家的老大叫阿弟,老二叫阿妹,還有個老ど叫丫頭,大的不過七歲,小的只有五歲。小鼻涕糊了滿臉,滴滴晶淚凝結在眼眶忽閃忽落。只是那雙本應生動明亮的大眼楮,卻早早地沾染了塵世的煩哀,一轉一掄,失卻了動人的光彩,反而籠上了層層陰影,呆滯茫然、無措而又恐懼……
甄肥肥看著兩個小娃哭得髒兮兮的小臉,心中酸澀難當。那種父母不在身邊孤立無援的感覺她也曾體會過,仿佛深處無邊的黑暗看不到一點光亮,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讓人的整副身心都不自禁地顫抖,更何況他們還是兩個這麼小的孩子。
輕輕拍拍他們的小臉,甄肥肥快速進了屋。環顧一下四周的環境,就把目光定在了床上的丫頭身上。丫頭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渾身好似浸透在火熱的岩漿里,灼燒得甄肥肥的手都止不住一顫。
「呀!這孩子怎的這麼燙?」下意識的收回手,對上旁邊菜花焦急的目光。
「這孩子都快燒糊涂了,你和吉哥兒咱也不曉得幫打打主意,就是打盆涼水幫孩子敷敷也好一點啊,這要是燒出個好歹來……」甄肥肥並不知道吉子把菜花身上的錢搜去了,急起來也沒留意菜花早已哭成個淚人兒的臉,出聲埋怨。
菜花听甄肥肥這麼一說。以為她也沒了法子,哭得愈加洶涌。
甄肥肥回頭看到菜花近乎絕望地盯著床上的小ど,知道這時候說這些都是多余的,一邊吩咐菜花準備針和火,一邊急忙將娃報到屋外。仿著上次救小星星的方法給丫頭扎針。無奈丫頭病得太厲害,扎針都失效了。無奈只得讓阿旺趕緊到旁邊人家討些酒水來,也顧不上酒精可能會對發燒的人引起不適。給小娃擦酒精降溫。
菜花盡管滿心緊張,但出于母親照顧兒女的本能,很快就恢復過來。從甄肥肥手上接過娃幫著擦起來。甄肥肥又讓阿旺提著小水桶到不遠處的竹林里提桶山泉回來。水缸里的水在家擱久了,不夠涼。而晚上的泉水,沒什麼比這水更涼了。
水拎回來後,甄肥肥等酒精蒸發得好或是後,一遍遍換水,擰布巾,給丫頭敷上。
時間在一聲聲嘩嘩的擰水聲中過去,微弱的燈光伴著人影移動擺來擺去。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身影在燈光的照拂下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留下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光影。
當甄肥肥伸著酸疼的腰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阿弟和阿妹已經站著睡著了——
天邊開始放亮了。遠處的山頭已蒙上了一片清霜般的蒼白。
阿旺站在不遠處,正對著甄肥肥候在門邊。寒風從外面攪進來吹打在他身上,讓只穿著單衣的他凍得嘴唇微微發青。
他什麼時候站在那里的?他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甄肥肥眉毛一挑,只一下,就知道了阿旺這麼做的用意。頓時酸在心頭,在心中暗怪阿旺就是笨,要是不想風進來就把門關上嘛,干甚擋在門邊像根樁一樣?還有他也真是,大晚上的跟出來,也不曉得加件衣服,要是凍出點毛病來難受的不還是他自個兒?怎麼,身體底子好了不起啊,不還是血肉之軀,不一樣凍了會疼,傷了會流血?
阿旺縮了縮脖子,不了解剛才還好好的甄肥肥干嘛拿眼瞪他?
甄肥肥蹲,讓菜花把吉子穿的衣服找件出來給阿旺披披,自己則接過她手中的娃試探起丫頭額頭的溫度來。
還好,雖然還在發燒,但總不似昨兒晚上那麼燙了。讓阿旺把衣服穿上,又讓阿弟阿妹到床上睡會兒。恐防丫頭的燒復發,又擔心丫頭還有啥其他看不見的毛病,便連夜和菜花、阿旺將丫頭送去看郎中。
待一切忙完,丫頭漸漸退了燒進入熟睡後,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坐在丫頭床頭,模模她瘦弱暈紅的小臉,甄肥肥扯了扯同樣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守著閨女的菜花,甄肥肥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
菜花會意,跟著甄肥肥走了出來。
「菜花妹子,丫頭的燒退了,你只要听郎中的按時給她吃藥好好當值著,想必沒什麼事了……」甄肥肥又從懷中掏出幾塊小碎銀子來。
「這里有五兩銀子,你收下。到集市上買點吃的給幾個孩子補補,瞧瞧幾個孩子瘦成什麼樣了——」
「不不不——」菜花抖著手推搡著,驚嚇地看著甄肥肥手中的錢,一個勁地擺著頭。
「來,拿著!這又不是給你的,就強願是我這個做姨的給幾個孩子買吃的,快收著……」甄肥肥招招手,站在門邊眼巴巴看著甄肥肥的阿弟阿妹立即就過了來。
「你看看,就算你這個大人兩餐不吃還受得住,你舍得讓孩子跟著你餓肚子?」回想起中午時候,菜花讓阿弟去幫燒飯,好讓甄肥肥在她家吃餐把飯。麻煩人家幫忙,又盡心盡力為著他們娘幾個大晚上不睡覺就過來了,一直忙到現在,怎麼著都得蠻留下她和旺哥兒在這吃餐飯,盡盡心意。結果等了半天只等到阿弟拿著空盆漲紅了眼站在門邊,原來家里米缸僅剩下的一點米也沒了……
「丫頭還病著,要是吃的跟不上,太差的話,這病可就不易好了……」
一說起丫頭的病,菜花又急了。淚眼朦朧地望著甄肥肥,可是……
「我……我……財姐兒,你剛給丫頭看病的錢我都還沒把你呢,我哪能再要你的錢……我這……」菜花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辦才好,照理說她怎麼著都不能要財姐兒的錢,可是丫頭的病……還有她這幾個苦命的娃……
「阿弟,來,你娘不接,你幫你娘接著——」甄肥肥扯扯阿弟的小衣兜,小心地將碎銀子塞個里面。
菜花過來想要把錢重新還給甄肥肥,卻被甄肥肥伸手阻止住了。
「菜花妹子,你別這樣唏唏溜溜、不干不脆的!我給你錢你就好好收著,在這扯理個啥啊?我是把你當姐妹,也是真喜歡你這幾個懂事的娃,你們在餓肚子,我這個做姐姐的又不是沒有,讓我幫幫你們咋啦?要是你真不想欠我的情,這些錢就當是我借你的,你以後慢慢還,你要是覺著還不上,你還有三個寶貝不是?你還怕少了我的?……得了啊,別在這跟我扯了啊,搞得這麼生分,你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啊?!」
甄肥肥說完話轉過身,不再看她。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氣憤的味道。
「不不不……財姐兒……我……是菜花我……不配……」菜花說得有些傷感。
甄肥肥猛地回過頭,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菜花。
等了半天,竟然等出這麼句渾話來!
什麼叫不配?她菜花差在哪啦?她甄肥肥又有什麼了不起了?在她心里頭,像菜花這樣善良又堅強能干的女人不知有多好,她除了比她幸運一點兒,比她自信一點兒之外,還真沒什麼比她強的。她本來就值得別人最好的對待,什麼叫不配?
可是注視著菜花臉上的哀傷,甄肥肥責怪的話竟無法說出口——
這個可憐的女人,受過了太多的苦難和摧殘,在別人的欺凌尤其還是在自己丈夫的欺凌和虐待下,怎麼可能還讓她擁有一副健全而健康的思想?
甄肥肥驀地上前,一把抱住了菜花,無聲地安慰著這個遍體鱗傷卻一直苦苦支撐堅持的女人。但願她的這一個擁抱,能夠溶解她心中的顧慮,能夠真正地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希望她能體會到她的——誠意!
菜花伏在甄肥肥的肩膀上大哭,臉上的淚痕未干,一撥新的淚水又從眼眶里傾瀉而出。
自從女乃女乃死後,這還是第一次自己哭得這麼肆意,哭得這麼暢快。
甄肥肥也滿眼是淚,這一刻,姐妹間的那種淳樸真摯的友誼深深打動了她。
她知道,這一生,她們都會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有些人很奇怪,從你第一眼看到她時起,便被她真誠的眸子打動。讓你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她,去接近她。
菜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她飽受風霜卻依然質樸的眼里,可以看出最真切的人性之美。這樣的人,一旦是你的朋友,終生都會是你的朋友!
甄肥肥一直渴望這樣的友情!這樣的友情會讓人心安、讓人很踏實。你永遠不用擔心她會因為任何事而背棄你,也不用擔心你什麼時候會因為什麼必須不可的理由而放棄這段友情。以後有了什麼事都可以找個人傾吐了,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也有個同伴了!
「同伴」——多麼美好溫暖的字眼!
要知道,未知的路上兩個人遠比一個人更有支撐下去的勇氣,兩個人的說笑聲永遠都比一個人自娛自樂的笑聲動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