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通過選拔第一次走入皇宮中,所有人都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我想到過皇宮的輝煌,但沒有想到是這樣輝煌,不,這樣恢宏。
並不是金碧輝煌,而是肅穆。我們一行人在這些莊重浩然的殿閣間穿梭真仿佛是汪洋中的幾尾小魚。每一座殿閣前都有帽插紅纓的士兵把守,我們瞥一眼,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卻高昂著頭目不斜視,好像整個世界只有他和他所保衛的這座宮殿。
我和歟茜被安排到一處很大的偏閣。晚上,她打開窗,我第一次看見了漢宮中的月亮——在窈窈的夜空里只有一輪月,雖然不大卻很明亮,非常明亮,照著的整個皇宮都是銀灰色的莊重。
歟茜靠著我,說,奐兒,知道我為什麼到皇宮來嗎,我搖搖頭,她說,我為了見到皇帝……我驚訝的轉過頭看她,她真是懷著與她父母同樣的想法而來嗎?她卻紅了臉,不再說下去。
不只是她,還有好多和我們一起來的姑娘都抱著這個想法,那些市集上高談闊論的政客們都夸贊當今這個年輕的君主——更化改制,尊儒術,易服色……建元革新成了建元元年的嘉談。
如此的改革似乎隨著這個年輕君主的登基給朝野上下帶來了新的活力,也帶來了新的企盼。
而這些進了宮的女孩子們自覺離心中所仰慕的年輕英主近了許多,自然多了一絲幻想。是的,幻想。那一次之後,我們統統意識到那是幻想。
那一天,正午的陽光刺眼的照著,我和歟茜隨一個內侍去偏妃的殿閣。
殿外是炙熱的陽光,而殿閣里卻十分陰涼。我稟告,向夫人請安。因為殿外並沒有那些著紅纓的士兵,殿內堂皇富麗也無一人,于是我便放大了聲音。很快,我意識到我的聲音太大了——那聲音繞著空蕩蕩的殿閣不知繞了幾圈,已折出了回聲。難道沒有人嗎?
過了一會兒,一個宮女攙著一位女子走了出來。
後來,歟茜告訴我,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子。而我,當時也怔在那里,不知該說什麼。我想起小時候娘給我講故事,說到漂亮的女子時常說傾國,我不懂得什麼叫傾國,娘說,就是漂亮得能教整國人都折服的,我還是不能理解。直到那天見到的那位夫人,真的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傾國。
若我是個男子,且是個國君,為這樣一個美人,傾國又算什麼。
只是那位夫人明如星般的眼里卻很空落,嬌美的瓜子臉龐透著一種隱隱的憂傷。當內侍詢問她所需要的瑣雜物品時,她只是搖頭,說不需要。
內侍對她說,夫人,今年有上好的丹砂……話未說完,那女子微微鎖眉苦笑,看我這妝奩早就蒙塵了,我不需要,還是留待新人吧。說完便緩步回轉後殿去了。
就這樣跟著內侍轉了好幾處偏殿,其間女子皆是絕色,卻都是展不開的眉頭。
回去時已是入夜,我和歟茜手提絳紅紗的宮燈走在齊整的青磚地上,我仔細的看這些地磚,每一塊都是一樣大小,卻雕著不同的紋飾。我心下驚嘆宮中如此細微之處都透著至高無上的氣派。
歟茜問那內侍,那些夫人真美,可都是陛下最寵的夫人?
那內侍責怪的瞥歟茜一眼,多管閑事……那些夫人若得寵能住在偏閣?……想那會兒一個個比現在還漂亮,現在都瘦了幾圈啊……
我吃了一驚,看向身旁的歟茜,她也看著我,半張著嘴巴,恐怕她想起了她的那句話,她想見皇帝……她低下頭去,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手提著絳紅宮燈——她的臉紅彤彤地,在周遭墨般的夜色中泛著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