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曲子已經唱完了,但我卻依舊沉浸在幽幽的曲境中,只覺得她們的歌聲還留在滿地的落花上,還留在怡人的空氣中,還留在溫暖的清風里,還留在四圍的廊亭內……我看一眼那個嚴肅的天子……很確定,那歌聲還留在一個人的心上。
好。他干脆如泉的聲音響起,伴著兩聲利落的鼓掌。
姐姐這里可真是臥虎藏龍啊……剛剛見過的那十來名女子,我以為就已是平陽奇葩,卻沒想到侯府深處更是別有洞天哪。他微笑著轉過頭對平陽公主說道。
荒腔走板的鄉野之曲原不足侍君子,令陛下見笑了。公主謙虛地笑著,卻掩不住對謳者們的欣慰之意。
姐姐這就太謙虛了,我看這歌唱的比宮中強許多呢……他轉直身子,嘴角一縷淺笑,幽深的眼眸又重新回到了這些綠衣歌女的身上……不,不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份專注只是凝在那個桃樹下低著頭的清麗女子身上。
姐姐,你剛剛不是說要送朕禮物嗎。他終于移開目光,向平陽公主問道。
對呀,公主放下喝了一半酒的銅觴,陛下不是一個都看不上嗎。
他沒有答話,含笑問道,不提那個,朕現在只是問姐姐要,你就說你肯不肯給。
公主笑了。瞧陛下這話說得……這區區平陽侯府里,若真能有陛下看得上眼的,還不是我們的運氣嗎……陛下想要什麼東西盡管說,姐姐一定毫不吝嗇。
可朕就是怕姐姐舍不得。
哪里的話,陛下,只要是你喜歡的,姐姐一定全心奉獻。
好。他朗聲笑了起來,舉起金樽敬了公主一杯酒。姐姐這份恩情,弟弟記下了。
說罷他起身走下石階,玄青色的衣擺從我面前一閃而過,徐趨于那些綠衣的妙齡女子身畔,最終停在那株桃花樹下。
他就勢半坐在了青石磚地上,在子夫的身側。這一舉動不單使我驚奇,侯爺和公主互相茫然地對視一眼,也不知這個年輕倨傲的少年要干什麼。
他好像問了子夫一句話,但因為隔得太遠所以在廊亭里的我們都沒有听見。只看見他拉起子夫尚擱在琴弦的手,站了起來,說道,朕只要她一個人。
他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後園深處。
剛才子夫回眸而望之時,我看到她眼里的不知所措。她美麗的眼楮看向公主,而公主只是輕輕頷首,好像在說,你不必擔心。
公主……為什麼陛下更衣,您卻派子夫姐姐去侍候,為什麼不讓紅羅姐去呢……
謳者中年紀最小的姑娘問道。
平陽公主微微笑了,但很快止了笑顏。傻孩子,不要管那麼多,彈你的琴就是了。
她說著話,又重新坐了下來,和侯爺繼續把酒言歡。
我看向紅羅,她也有些茫然,看著我的眼神仿佛在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庭中謳者們的琴音似乎也不似剛才那般輕盈,都好像諳著重重心事。
惟有侯爺身後的少兒,漂亮的臉上洋溢著按捺不住的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