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成正準備詢問是否能進去的時候，門從里面打開了。
陛下已經穿好了衣服，英冠也束了起來，他一揮手，交成立即帶頭進去，捧了絲錦在我端著的銅盆里一浸，微擰了擰，忙不迭呈至皇帝面前，另有手端銅盆的侍女低頭跟了上去。
陛下，奴才照顧不周，怎勞陛下自行……
行了行了，皇帝微笑道，朕比她們快，說著將絲錦重丟至盆里，交成在一旁侍候清洗，但看來不過是遞呈而已，皇帝反而喜歡自己動手解決。
待裝束停當，不過是一小會兒功夫，皇帝長身而立，英姿煥發，氣勢蓬勃，令人不敢逼視。
陛下，咱們這就走吧，交成躬身道。
皇帝沒答話，回身看向內室，那里一蓬輕羅紗帳，想必佳人仍在夢中。
我看見陛下嘴角的笑容，那神情簡直令我難以置信，那一瞬眼光的溫柔，令人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冷峻高深的帝王。
你們別打擾她，讓她睡著吧。皇帝輕聲吩咐。
我連忙垂下頭，和其余幾個侍女一起行禮應是。
也不過是大約一個來時辰，子夫就起來了。並且她和皇帝絕對有默契——她也是著裝已好才叫我們進去的。
我將絲錦捧給她，她淺笑著接過去，看到我笑嘻嘻的臉，她還是禁不住低下頭笑著道，我快給你看得手足無措了。
其他的侍女都輕聲笑了，一個正替子夫梳著頭發的侍女，止了動作，拿起桌上一盒胭脂，搖著頭正色道，可惜了，從今後不需要它了，衛姑娘氣色這樣好，再給奐兒每天早晨盯上這麼一會兒，哪里用得著涂它？
子夫在笑聲里更紅了臉，不及她說話辯解，我趕快笑說道，哪里與我有什麼相干，若不是有陛下，我盯她多久她也絕不會臉紅的……
不待我說完，子夫站了起來，捉住了我的手臂，嗔道，連你也尋我的開心，幫著她們笑我。
我哪里敢，不過是老實話老實說嘛……我笑著說。
你還說，她的聲音听上去像是生氣，可臉上眼里卻沒有絲毫氣怨，反而是澄淨愉悅。
好了好了，我拉她重新至鏡前笑道，對不起，不過是很替你高興，來，還是快梳妝吧。
我陪子夫坐在廊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她的眼里是明媚的光色，生機勃勃的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光彩照人。
我看著她奪目的美麗，不禁開口道，子夫，我從沒想到情能令人如此不同。
她看著廊下淺紫的花朵，微笑道，你是笑話我吧。
沒有，我搖頭道，只是我從未想到它的力量這樣大。當初費了多大氣力想讓你開心，卻都不成，情結難解，自然眉目難展，看著你和陛下這些日子以來的改變，確實是大不相同。
我也說不清……的確是難解，從前師傅教我們唱的那些歌兒，我曾經很不理解——怎會有人令你朝思暮想，怎會有人令你泣涕如雨，怎會有人讓你想見又不敢見，相見又不願離分……現在，我好像慢慢地懂了，就是有那麼一個人，他讓你朝思暮想，為了他，你會哭，會笑，會為了他什麼都顧不得……
我听著她的一番話，反復掂量個中滋味，確是與她平日里的行為一致，正自思量，只听她嘆了一聲道，……若不是親身經歷，還真難以描摹……你呢？奐兒，你有沒有這麼一個思念的人？
啊？我不禁啞然。
沒有嗎？她清亮的丹鳳眼看著我問。
她真地將我問住了。昨夜那沒來由的傷感再次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