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當然,我曾想過在微風花香竹影間,能有人並肩一起行走,能一起說話,一起笑,也許將來一起在田間勞作,一起分擔生活的怒哀,一起享受生活的喜樂,再也許一起看著孩子長大,一起當爺爺女乃女乃,然後,每一天,不管我們多麼年輕或多麼年老,多麼開心或多麼悲傷,都能攜手一起寂靜無聲地看日落余暉,相視一笑……
可是,漸漸地,我覺得那想法越來越不切實際。
自我第一次決定入宮,自我受公主托付離開平陽,自我再次回宮伴佳人于永巷,自皇帝重新安置子夫……這一路走下來,每一步,都在更近更近地靠近漢宮,每一步,都在更遠地偏離我曾經幻想的生活,那想法越來越顯得虛妄。
想爹娘,想弟弟,想家,想長安市井,想重回一個普通女子的生活……這些想法時常閃現,我一再一再地壓抑克制,可有時候還是不自禁地流露。
心里偶爾會很空落。覺得自己,常常只是,一個人。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好,但一定不是特別好。
因為我知道,不管我願不願意,自己已經是,並且也許在目前看來的以後還將是一個宮女。
一個宮女,一個宮廷的侍女,怎能有一個思念的人?
那不被允許,絕無可能。
我搖搖頭。
沒有……子夫聲音漸低,她握住我的手,奐兒……
我抬頭看她,她的眼里仿佛有了然的理解,我淡笑著低下頭。
奐兒,如果哪一天,你有了這樣思念的一個人,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是誰,你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我看著她,她的眼神與聲音都是少有的堅定。
我猶豫著,在她充滿期待的目光里,還是點了點頭。
她綻放了一個微笑說,這樣我也放心了。
我在心里悄悄嘆了一口氣,望向遠方樹影深處……會有那麼一天嗎?
她繼而更深地笑了,我收回視線,見她看著我只不說話。
怎麼了,我問。
……奐兒,不是陛下吧……
嗯?什麼意思?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一時沒有听懂。
等我看著她的笑反應過來,不自禁也是一笑。
我的天,我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慨嘆道,只當你略識情愁滋味,未曾想你竟入魔如此之深了,難怪人說,情人眼,迷霧掩,你這麼靈氣的人居然也入了障,你也不想想,這怎麼可能,陛下是何等人物,那豈是誰都能惦記得起的?就算退一萬步說,沒有身份的天玄地殊,我只要一想到陛下那嚴肅厲正的神色,那樣銳利的眼楮,說著我不自覺微縮了縮肩,我就覺得有些害怕,不敢直視……
子夫看著我又禁不住笑了,他哪里有你說的那樣可怕……
那是自然,陛下對著你的時候何嘗厲害過,我拍著她的肩,繼續說道,陛下是很英俊出色,但不代表每個人都對他有傾慕之意啊,說到這里我想了想,點頭道,說我敬慕大概有可能,你說的可就大大冤枉我了……
好好,子夫笑道,摟著我的肩膀,都是我的錯,只不過就是一句玩笑,你就這樣當真……
當然要當真了,我正色道,這種話可不能隨便開玩笑,況且我喜歡的不是那樣……
那你喜歡哪樣的?她湊近了我問道。
……嗨,你怎麼又來了……走了,不跟你鬧了……我未及說完便走,實在是被她問怕了。
子夫的笑聲仍舊在後面泠然響著。
我也笑著步下台階,那你喜歡哪樣的?
不知道那種怦然心動,應不應該算喜歡?青軟玉鐲環在我手腕上,碧涼的直浸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