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穿過窗外綠影，斑駁灑在立地的銅鏡之上，折出淡金的光。
我低身將她腰間的佩束整了整，抬頭道，好了。
上襦是青白色底子，繞襟細繡了綠蔓黃花，下裙白素襯里外是兩層深淺不同的碧紗，裙邊下只露出履尖。
這些天來漸熱，還是襦裙穿來涼爽些。
子夫在銅鏡前轉了一圈，裙擺輕揚，她微側身看著鏡中，問我，怎麼樣？
美極了。
還不及回頭，我從鏡中看見了剛剛出現的陛下，臉上帶著笑意。
子夫驚喜地轉過身，接著做了一個我想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想到的動作。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立即的，朝正在走向室內的陛下跑過去。
陛下一定也沒料想過，不然他不會有一瞬間的詫異神色。然而他很快地更深地笑了，停住腳步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那個向他跑來的女子。
兩人都是一樣的笑，一句話都沒有，她抬頭看著陛下，陛下笑著微俯身低下頭去親吻她。
天哪，我心底震動了一下，趕快低下頭，余光中看見在門邊的交成。
我偏過頭去，瞧見他正在向我使眼色，手指著門外。我立即低頭躬身退了出來，其他侍女也都跟著退出室內。
交成把門輕輕帶上，這才敢說話，對著我們道，你們都機靈點兒，陛下和衛姑娘在里邊，你們還杵在那兒干什麼，還不趕快出來……尤其是你奐兒，他眼楮看向我，你是衛姑娘身邊的人更不能大意，下次可要注意，沒得到令本是不能退，但也得看情況行事，留心著。看他眼里盡是警告之意，我趕緊點頭。
你們也是……他眼光又轉向其他人，都注意著點兒……
其他侍女都站在廊下候著了，門邊只剩了我和交成兩個人。
奐兒，你平常要多看看，多跟別人學學，就知道什麼時候該听令，什麼時候該自己定主意……交成眼看著刺眼的光，對我說道。
是，內侍，我答應著。
不過也不怪你，在林苑這兒哪有人可讓你學……以後在宮里見識多了，自然就通了。
是……
宮里？我想到，在上林苑待了這些日子，每日在花草之間，鳥囀蟲鳴盈耳，宮……仿佛是一個很遙遠的印象了……
想我了嗎？他笑問道。
想，她不假思索，說完後自己也不禁笑了。
真的嗎？他湊近她問。
當然了，她低頭道。
那有多想？他還是問。
……哎，你還要問……她臉紅了，決定不搭腔了。
他笑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可是真想你了，他抬起她的臉，那雙深如海一樣的眼楮里盡是柔情，真想你，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到如今才領會個中滋味。
她微微笑了，我也是，睜眼閉眼，常常就不自覺地想起來了，然後就想什麼時候會再見呢……
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龐，柔聲道，這幾天悶壞你了吧，今天帶你出去。
好啊，去哪兒？
天熱，帶你去水邊，往鹿苑深處走走。
我望著陛下與子夫離去的背影，心里禁不住笑了。
熱戀中的人真是不可思議，真的是如膠似漆，不過是幾天不見，子夫常常就像丟了魂兒似地，想陛下也是相思難耐吧。
我提著裝滿桃的籃子慢悠悠地從青葵那里往回走，一時不想回去。
今天交成的話讓我覺得離回宮不遠了，所以，這茂盛的充滿生機的上林苑越發讓我留戀，不舍得離去。我決定四處走走，因為和它告別的日子也許就快到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眼看著四周的花樹，享受著古樹遮蔽的陰涼，有時候停下來摘個果子吃，或者采一把野花，深吸一口氣，蔓延的盡是怡人的花香。
當我正低頭觀察一只殼烏金發亮的小蟲的時候，驀然听到隱隱約約穿來的鼓聲，有著模糊的擊打節奏。
我站起身，一邊辨別著方位，一邊在想這里怎麼會有鼓聲呢？我想起秦瑯，她們的舞蹈也有著鼓樂伴奏……難道是林苑里的藝館樂坊？這樣想著，我更想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