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三月坐在溪石上,溪水沒過了她的肩膀。昨日溪水到脖頸,今日溪水僅沒肩膀。離三月看著不遠處正逆流而上的魚蝦。原本忘在一邊的事又浮上心頭。
水位下降、魚蝦逆流。必、生、異、端。
匆匆洗過澡,離三月帶著軟綿綿回到住地收拾了行李。果子、風干的臘肉、水囊、獸皮……又回到原來被拋下的地方,在樹上做了個十字標記。
離三月知道雨林內會發生一件大事,但她卻不知道老瘸子一行人什麼時候會回來,而現在發生的情況已不容許她繼續等待,她要在事發前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暫避。
一人一蛇沿著溪水,一路往上游行去,行百步刻個十字標記,提醒以後回來的人自己去了何處。
離三月在雨林內也住了一月,每日觀察雨林內的動物。她以為自己走這一路是有點把握的,但是往上游走了四日,離開原來的小活動範圍,離三月茫然了。
原來雨林內有那麼多不同的植物,有那麼多不同的動物……每行三日,幾乎就換一塊生物圈。有些毒物,連軟綿綿都不能分辨。
更讓離三月吃驚的是︰軟綿綿它最近變得非常懶,每天很早就會睡覺,而一睡幾乎就是一天,醒後,吃兩枚果子,又繼續睡。
軟綿綿本來的懶只是看上去懶,離三月一喚它,它立馬驚覺起來。而最近離三月要推它拍它,它才醒。它是生病了麼?可是,最近軟綿綿在飛快長大,如今的它已經長到二十寸長了。軟綿綿若沒有生病?怎麼會神色異常萎靡,原本光潔翠青的蛇身漸漸變得黯淡墨青。
離三月看過軟綿綿吃的果子。果皮顏色絢爛,果實經久不腐,就連離三月一個外行人也能看出這是毒果。而且,不只是一種毒果,是許多不同的毒果。這也排除了軟綿綿誤吃奇果的可能。
軟綿綿身為毒物,對毒果是有著抗性的。剛開始,離三月看軟綿綿喜歡吃毒果,也沒發生任何情況。大概到毒蛇吞吃了毒果一個月以後……或許是吞吃毒果太多了?沉澱了太多毒素?
趁著軟綿綿睡著,離三月偷偷摘下它的樹葉包扔掉。
然而,一覺醒來,軟綿綿發現自己的毒果不見了,立刻朝離三月嘶聲喊叫。離三月佯裝茫然不知情。軟綿綿就在她的身上嗅了嗅,聞到離三月踫過它的毒果。離三月心虛地垂頭,軟綿綿氣恨地看了她一眼,快速離去。離三月以為它是去撿回自己的樹葉包,但過了半天,軟綿綿都沒有回來。
默等了半天,一個念頭忽然從離三月腦中躥出。莫非軟綿綿……它離家出走?這、這軟綿綿……竟然為了一包害自己的毒果而離家出走?!
是非顛倒!黑白不分!離三月一想到這個可能,頓時被氣得七竅生煙。這不通人性的軟綿綿,離家出走吧!它以為它是長硬了翅膀的老鷹嗎?就算是老鷹,在雨林中也不安全。等它一出去,遇上一只狼、老虎、豹子,到時候它就知道了!
她們……她們是同行雨林的同伴啊。對蛇、狼、野豬都無所畏懼,有默契有打鬧,卻敵不過一包致軟綿綿為死地的毒果?難道一人一蛇之間的感情,竟然還比不過一包毒果?
離三月真想直接離開,不管軟綿綿。可她收拾著東西,就忍不住停了下來,軟綿綿如果回來,找不到自己,怎麼辦?自己的做法是否也有錯?軟綿綿于她是什麼?一只蠱蟲?對它好,它也就對自己好?還是同伴?珍惜、體諒、相依。
離三月覺得好茫然。不僅軟綿綿是個沒成年的小蠱蟲,連離三月她也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她尚且要別人的照顧,怎麼去照顧比自己更小的軟綿綿?只曉得對它好就好了。更多的,就剩下茫然了。
在原地等了軟綿綿兩天。第二日的半夜,樹下忽然傳來「簌簌」極輕極緩的草葉踐踏聲。
離三月飛快閉上眼楮裝睡。一會兒,一個冷颼颼的東西滑到了離三月身上,尋找熟悉的月復部盤踞睡眠。離三月不敢驚動它,在它不動了以後,才睜開眼楮打量軟綿綿。
雨林是黑漆漆的,與閉了眼無異。但是,離三月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夜光。巫女口口聲聲說什麼古怪離奇的御靈術,結果離三月練了四個月,就練成了「千里眼、順風耳」,武功打斗與凡人無異。
軟綿綿很好。倒是離三月瘦了。
「這樣吧。以後不隨便動軟綿綿的包了,不隨便丟它的毒果了。但是,吃毒果肯定對軟綿綿不好。明早,跟軟綿綿好好說一說。態度要溫和,口氣要婉轉……」想著這兩日想出的法子,離三月輕擁住睡熟的軟綿綿。
雨林外,鄉亭。
老瘸子一行人剛剛從幫派回來。坐在榻上,老瘸子的臉色很難看。江暮漁、巫女隨後坐在一邊,見老瘸子的表情不敢多言。只好談論起今夜吃什麼,想要分散老瘸子的情緒。
少頃,緊閉著唇的老瘸子終于不悅地開口︰「竟然比我們還早把地腿幫幫主帶走。」
「不是他們太快,是你太慢了。慢吞吞的,活該人被別人帶走。」巫女道,話語是依舊的與老瘸子敵對。老瘸子扭頭瞪她一眼,見老瘸子真是生氣了,她才低下聲音嘟囔,「早在苗疆時,他們便要招攬我過去。看來,是要招攬中原高手了。」
「你?高手?」老瘸子冷聲道,沒說什麼。可口氣中的輕視很顯然。
「老瘸子!」巫女怒。
「巫女,喝口水潤潤口吧。」這時,江暮漁端水奉上。巫女惡狠狠地瞪老瘸子一眼,還是收斂了怒氣,接過了江暮漁的水一口飲下。江暮漁又奉水給老瘸子,「前輩,喝水。」
老瘸子黑紗一卷,杯盞中的水就順著黑紗流入了老瘸子的口中。
江暮漁立在老瘸子的身後︰「前輩,既然地腿幫發生了這種事,我們是留下來?還是走?兩個月的時間快到了,若是留下,還是先將解藥給我?免得到時忙起來一時忘了。那樣死去可是很不值得。」
「嗯?兩個月?」老瘸子這才想起毒藥的事,再想到雨林中的離三月……這段時間,倒真是將她給忘記了。
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江暮漁。但這番話,也不能表明江暮漁在擔心離三月︰「你與丫頭,關系還不錯?」
「都是一個船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關系還不錯吧。」江暮漁微笑道,接過老瘸子丟來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