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煙兒沒了。」胤淚汪汪地看著她,祈求道︰「額娘,你告訴兒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煙兒到底是什麼身份?當年能蒙您用家生子的身份收養在身邊,後來又避人耳目,將她匆匆遣返原籍。她又是怎麼頂替曹家女兒進宮成為宮女?皇阿瑪還差點納她為答應,見您去匆匆阻止,兒臣還以為她真就是我們皇家的血脈。可是皇阿瑪沒有納她,騙我們說連夜將她遣返江南。可是為什麼又要殺了如煙?你知不知道,她是兒臣最心愛的女子,以前因為您和皇阿瑪明示暗示說她是皇家血脈,兒臣只好把一顆心緊緊收藏起來,如今她已經香消玉殞,兒臣就求皇額娘一句真心話,她到底是不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女兒?」
讓如煙消失?額娘也是迫不得已啊,如煙身份來歷不明,後來又不知為何冒名頂替秀女入宮,雖然困居深宮多年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但錯就錯在你們不該個個對她情根深種,才害得如煙必須消失。
「胤。」落塵扶著這個她最心愛寵愛的兒子肩膀,為他的深深傷心暗暗難過,「當年都是額娘的錯,如煙兒既然已經在這個人世間煙消雲散,你又何必苦苦追尋著她的身後事呢?讓你知道她的身世又能如何,如煙兒也不會再死而復生。」
是啊,如煙兒已經死啦,他還追尋如煙的身後事做什麼?胤一陣迷惘,看向顯然比他還要傷心難過的額娘,額娘親自撫育了如煙十一個年華,對如煙的感情不比自己對如煙的少,如今如煙就這樣沒了,額娘顯然心里更為難過,他還苦苦追問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的事情做什麼?
立在禾田池塘邊上,康熙看向心事重重倚在他懷中久久不語的落塵。
「落兒,隨朕搬到暢春園去吧,那里朕命人修葺一新,湖光山色,很有太湖君山的風情雅致,這座皇宮我們互相之間背負得太多,心始終不能輕松片刻。」
她輕輕在他懷中點了點頭,心事復雜。
「皇上,您真不責怪臣妾傷害溫僖貴妃和平妃一事?」
康熙的眼楮微微眯了一下,片刻恢復如常,「落兒,已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難道此時此刻,你還在怨怪朕當年害你一家人煙消雲散的事情?」
落塵的手,輕盈撫上他已經漸現蒼老的面頰,微微嘆道︰「一輩子被所謂仇恨折磨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失人又失心。向流年時光虛擲了三十年的青春歲月。值得嗎皇上,為我這個冷清冷心的女子。」
「誰說你是冷清冷心的女子?你是這個世間最重情的女子,就是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也依然會選擇這樣與你相守相愛,依然會用一輩子的時間等你原諒我,看見我,愛上我,選擇我。」
「皇上……」落塵一下子迷蒙了雙眼,聲音微帶哭腔,「我一直都愛著皇上,只是刻意用恨掩埋著這份愛意而已。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會影響到孩子們一生的命運軌跡,這份愛太過沉重,壓迫得我已經喘不過氣來,以後我們還如何能夠安享這份重逾千斤的愛。」
「不怕,有朕在你身邊,什麼風風雨雨朕都會遮擋扛起。」
「不,已經晚了,大錯已經鑄成如何還能挽救?」
「落兒,不要難過,要怪就怪命吧。」這件事他們已經無力回天,唯有彼此緊緊依靠才能互相給予慰藉。
翌日他們便動身隨著浩蕩的皇家馬車搬到暢春園。
這里果然如皇上所說頗具山野之趣。流泉漫道,或注荒地,或伏草徑,或散漫塵沙間。春夏之交,晴雲碧樹,花香鳥聲不絕于耳,聞之心曠神怡,心神之間仿佛遨游四海,樂在其中。
入秋則落葉飄丹,入冬則積雪凝素,景致天成。還有沿著長長河堤的二十里楊柳之岸,各色雜間其中的萬種之數的牡丹芍藥,分明就是另一個太湖岸邊的柳堤花海。
落塵站在鳶飛魚躍亭中極目遠眺,淚潸潸然而落,不知何時起她就極少哭泣。可是經過那日在養心殿一事,再面對他悉心為自己建造的暢春園,方才領悟他的一片深情。
「我何德何能敢承受這麼多的關愛?上天欲使人絕,必先摧毀他的意志使之瘋狂。眼前這一切太過完美,擁有太多總會怕它匆匆而逝。」
「我們互相已經用了三十年的時間彼此折磨,痛不欲生。如今這偷來的余生幸福,老天他看在眼里,不會再為難我們。」
兩人靜靜相擁而立,沐浴著風荷夏香。
閑暇時,他們總愛攜手漫步花堤柳岸。
停在一叢艷麗碩大的花中之王牡丹前,康熙意味深長地道︰「朕平生最喜歡的花就是牡丹,可惜卻不能給予你最尊貴的封號,只能,博得紅顏帶笑看。」
命中注定,她不是花中之王,她是地獄渡魂。
落塵微微一笑,低身撫弄手中的花朵,吟道︰「一時花雨,微妙香沁,如椒檀香。燁火諸辰甚異,問是南多西多石草芳林神威難陀,說是大吉相。如是妙香繞弄,譬如花雨,常能洗淨三業之惡,常能清淨心神安寧,常能潔淨惡臭之氣,故是吉祥。」
「燁火諸宸甚異?」康熙低笑,「看來我們之間的姻緣千生萬世之前就已經注定。」
「斷章取義。」落塵笑他,心里卻生起了無限惆悵,千生只得一世真愛,如何是好?她已經起了貪念,妄想千生萬世常伴他左右永不分離。
遠遠看見胤禛一臉冰霜迤邐而來,落塵的心,瞬時間又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