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欣走後的第二天,方耀文一直叨念說茹欣這個名字小時候好像在哪听到過,總覺得很熟悉,但具體細節又記不清楚,便不了了之。
我倆走到步行街最熱鬧的地段時,立在那的石鐘剛敲響零點的聲音。
方耀文在便利店買啤酒,我則蹲在人行道邊上等他,決定喝過酒後,直接去工作。
從身邊穿梭而過的路人,是否會注意到正蹲在這座大廈腳下某個不起眼的地方正喝著酒的兩個少年呢?
方耀文揚揚頭說︰「這棟大廈是後來建成的,以前是座公寓,有個女人從樓頂跳下來自殺了。」
突然這麼一提,我才注意,原來這棟十年前當時市內最高的公寓樓,如今已然被其他高樓大廈掩埋。
「那個女人是‘我媽’。」說完,我又開一罐,接著灌進嘴里。
方耀文表情瞬間定格不動,整個人僵在那,不敢接話了。
我拍拍他,「嚇著了吧?呵呵,她不是我親生母親,喝啊!」
他眨眨眼,晃了晃腦袋說︰「這麼說是李大成的二老婆?你後媽!」
我點點頭,有些意外,現在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輕松的在那個女人當年死掉的地方,與朋友喝酒閑聊,卻絲毫沒有罪惡感,是的,我沒必要害怕,她現在是死人,死了的人怎麼會開口說話?我不後悔!
之後,我對方耀文講,這個女人死了對我今後的生活才是好的。
我永遠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她那張讓人作嘔的臉龐時的情形,與當時自己的恐懼!
「唉,哈哈,想不到你小子比我還薄情!」
薄情?
也許吧,慶幸那個女人死掉。
剛把喝空的酒罐扔進垃圾桶,天下起雨,方耀文瞪著天,咒罵幾句。
然後,雨下得更大了!我倆被淋得特慘,起初還能夠找些地方避避雨,後來直接發展成為街頭的雨中漫步,原本熱鬧的大街,也就變成我和他的私人通道。
被雨澆淋的感覺極度惡心,衣服緊粘皮膚,好像整個人都暴露在外,讓我不適應。倒是方耀文來得爽快,濕便濕好了。
好在家離這並不算太遠,方耀文家則處在二環邊上,他打算在我家過上一晚,他說,要是他現在回去非把他親媽嚇死不可。我沒多說什麼,帶著他一同往家方向趕。
剛關上大門,我還在玄關月兌鞋,方耀文就已經穿上拖鞋朝里走,一邊走一邊對我說︰「喂,帶我看看你二媽的樣子吧?」
我沒說話,他的好奇心太令人討厭!
「李青木,我對你說話呢!」
「你小聲一點,青鳥大概睡著了。」
他已經走到一樓樓梯口,手扶著樓梯上的旋木,又轉過頭來︰「不影響吧?」之後露出諂媚的笑。
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要不斷的打擾還活在世上的人呢?也許是債,我欠的。
我說,「你就那麼想看?不過她算個美女,你上去吧在二樓最里的那個房間,右邊。」接著我說,「那我先去洗澡了,你就直接在二樓洗。」
他比了個ok的手勢,就上樓去了。
哼,我在心里冷笑一聲,其實就是一張遺像而已!
從噴頭里噴出的水與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覺不一樣,雨水總是讓我惡心得會莫名的油生的悲傷,也就是從那個女人自殺那個雨夜開始有這種感覺。
洗澡時,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同青雲,青鳥在游樂園草叢里發現的那只死貓,它身體的周圍布滿了死亡帶來的腐臭,它的身體在正值蚊蟲繁忙的季節中腐爛著,一條條乳白色的蛆蟲,簡直將它一切佔據著,時不時從小貓的月復部冒出來,扭動,仔細看月復部還露出一個小紅口,肝髒隱約的藏在里面,而小貓的尾部由另一種叫不出名的昆蟲享受,墨紅色的爛瘡從尾巴開始一直蔓延至肛門,那叫不出名的昆蟲正一只只的爬進貓的肛門,沒見出來過。那樣的小貓不是可愛的,咧著牙,溢出已經被風干的血跡,眼珠似乎要爆出來了,缺失著一只耳朵。
可是現在回憶起來,非但沒了恐懼,反而覺得那樣的小貓也是一種美麗事物,好喜歡殘缺的東西!
從浴室出來,我有些疲憊,便隨意用浴巾擦拭幾下準備要回房休息了,但經過二樓的時候,見最里面對那個房間仍舊亮著燈光,我心生疑惑︰他怎麼還在里面?
外面雨還在放肆的下,打著玻璃,地面, 哩嘩啦,就連打開那扇房門的聲音都微弱得被窗外的雨聲壓過。
我小聲道︰「方耀文,你怎麼……」
當我打開房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她正對我微笑著,將近十年了,又一次見到了這個女人的笑,她的照片用黑色的木框框住,那似乎成為了她的枷鎖,無法掙月兌逾越到我面前,她的眼楮,黑白分明,眉毛修得細細的,像書中所說的柳眉。
我關上燈,接著輕輕關上了房門,又來到二樓的浴室,他依然不在,正想著這家伙該不會直接倒客房里蒙頭就睡……方耀文這時匆匆忙忙從青鳥房間走出來,臉色不太好,他見我先是一驚,隨後擺手說︰「我走錯房間了。」
我也沒多想,說到︰「哦,我先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自己回到房間,鎖上了門。
這夜,我做了個夢。
夢里,那個女人拉著我的手在懸崖邊上走,她對我笑,那雙細細的眉毛,微微上挑,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只是跟著,不敢發問的跟著。
她在夢里對我說,要把我推下去,摔死,她想我死掉好久了,她從我一進家,就不喜歡我,但是還是要面帶微笑的對我好,她要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時候,把我弄死!
懸崖邊上的景色非常漂亮,好像是早晨,遠方的太陽正要升起,海風吹拂女人的長發,一身白色長裙也隨風揚起,我們來到了一處最高地,她要我站在她的前面,我往前挪了幾步,回頭看她,她沖我微笑,然後靠近,再伸出手,模了模我的臉,如母親般親和呢喃道,「死是很有趣的東西,起碼不用活得像大人那麼辛苦。」
我感受到一股力量將我拋向了深淵,站在高處的女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周圍的一切跟著陷入一片黑暗……
從夢中醒來後,窗外的陽光,正直勾勾盯著躺在床上的我,我覺得口渴,于是走出房間,出去找水喝,還特意到客房去看了一眼,方耀文那小子已經離開了。
喝水時,我想到了茹欣,那個下著雨瘋狂的夜,現在想來我都會覺得驚奇,難道我喜歡上這個帶著傷疤的女人嗎?
「我不喜歡!」青鳥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讓我嚇一跳。
她又用同樣的生硬口氣說到,「我不喜歡!」
「你不喜歡什麼?」
「你的朋友,方耀文!」
我問為什麼,然後走到洗池前,洗著水杯。
突然有什麼繞住了我,那是青鳥環上我腰際的雙手,我不覺心里一緊,她最近確實有點奇怪。于是我想借著放水杯的機會,把我倆正緊貼的身體分開來,這樣的姿勢,著實令人有些尷尬。
可是我每走一步,她就跟膠布似的,一直粘著,我最終還是忍不住了,拉開她的手,轉過身來面對她。
青鳥低著頭,抽搐著,她又在哭。
我忍著氣,問,「為什麼不喜歡?怎麼不喜歡?是他怎麼了?還是你怎麼了?說清楚!」
她就低著頭,帶著哭腔回答,「他昨天晚上欺負我!」
欺負?
「怎麼欺負?」我感覺事情並不是她以往耍性子那麼簡單了。
青鳥猛地抬起頭,沖我喊︰「他親我這,這,還模我這,這!」她一邊說,一邊比劃動作。
听完,我開始沉默。
「我不喜歡他!」
我問,「那你要我怎麼辦?」
青鳥眼楮斜向別處,伸出食指,指向廚房櫃台上架著的刀具,平靜的說,「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