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謙出了宮門,坐在馬車內怔愣得不知要何去何從,水榭,一個他日日魂牽夢縈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令他膽怯之地千年淚93章節。
目光,漠然的盯著車簾,「芸兒,我還是辜負了你。」他呢喃自語,來回的攪動著袍袖,心里根本沒有把握能求得汐芸的諒解。
他又能用什麼理由去求得她的原諒,所做的一切雖是為了保全她,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可是也為了太多丟不開的責任。
李從謙在馬車內呆坐良久,一顆心疼痛的無法自抑。
直到驅車之人喚他,他才發現馬車依舊停在宮門外,既然他做出了抉擇,那他也必須要去面對汐芸。
況且,因為與趙光義夜談和張婉儀般的到訪,徹底打亂了他的心緒,沒有想清一切之前,他一直回避著她。
是該見上一面了。
「去水榭。」他恢復冷靜的聲音傳到馬車外,車輪在馬兒邁步間開始了轉動千年淚第九十三章宣告主權章節。
進了水榭,李從謙雖早已調試好情緒,可是他邁出的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他不是一個輕易許諾之人,若是給出了誓言必會做到。
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中從未失信于人,可是,他第一次食言的對象便是心愛的女子,這對他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汐芸的院落中飄蕩出清零的琴音,聲聲都在訴說著相思。李從謙站院外的曲徑回廊上,遲遲不肯邁進院子,他默默的看著撫琴的女子,素雅的白衫,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冰肌玉姿,眉眼仍舊清麗雅致,宛若幽蘭,只是那白皙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恍神。
漫天飛舞的白絮落滿了她的青絲,手邊的香爐中的煙霧已經細弱游絲,看來她已經在院中待了很久很久。
這樣清冷的汐芸,讓李從謙本就疼痛的心房更是刺痛不已,他不該讓這些旁事擾亂了心緒,不該這樣避而不見他的汐芸。
邁開步子,李從謙好比乘風而去,幾步便出現在院落的石拱門下。
「姑娘,王爺來了。」率先發現李從謙的菊韻提醒著,悄悄退出了院落。
一個尖銳的音符從汐芸手下溢出,隨即琴音嘎然而止,她渾身顫抖著卻沒有挪動身子,雙手死死的按著琴弦。
「芸兒。」李從謙蹙了蹙眉,試著喚她,見汐芸抖得越來越厲害的肩膀,立刻上前將她擁住,卻看見這女子正咬著唇,梨花帶雨的流著淚。
李從謙的心驟然一緊,似乎明白了什麼,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汐芸的臉上輕輕撫過,想要將一滴滴苦澀從她臉上拭去。
他越是溫柔,汐芸的淚意越是洶涌,漸漸演變為一場痛哭。
李從謙顯然有些慌了,因數日躲著她本就心中有愧,如今相見竟是要相告他應下了婚事,一時間他的口舌有些打結,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
「何躲著我?」汐芸毫無征兆的開了口。
「對不起。」沉默良久,李從謙沉聲而道。
他本想永遠不要在此事上說出這三個字,可是……
充滿疲憊的聲音令汐芸身子一滯,想到︰他這些日子為了與趙光義周旋,一定耗盡了心力,他的避而不見或許是防備趙光義與她撞個正著,她不該這樣任性……
思及此,滿月復的委屈和怨氣消了一大半,她抽噎著︰「以後不許在這樣,你可知我有多擔心。」
可是李從謙仿若沒有听見她的話語,只是不斷的重復著那三個字——對不起。
感到他的異樣,汐芸猛地抬頭,只見李從謙眸中墨靄沉沉看著她。
不安,迅速涌上心頭,汐芸的心沒來由的像是被刺了一下,她有些慌亂的問道︰「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我答應了宋朝的親事。」
看著他開合的唇齒,汐芸只覺腦海一片空白,她靈動的眸子一片空洞,機械的問著︰「為何?」
李從謙將和張婉儀的前塵往事合盤托出,還有她和太後幾日前的苦苦相求,卻只字未提與趙光義相見之事。
汐芸在他的懷中沒有一絲動靜,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听見他話。李從謙慌亂的將她抱得更緊,那力道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像是他松開半寸,汐芸便會消失在他眼前一般。
「我想見見她。」汐芸平靜的開了口。
「芸兒,你這是?」
「你可以娶她,但有些事我必須要當面和她談談。」
她這話經過了深思熟慮,她知曉李從謙是一名重情之人,他決定陪他留在南唐那一刻,她在心底不是沒有做過這最壞的打算。
況且,張婉儀對他恩同再造,這份情必是要還的,若是不顧那女子的死活,此去經年,只怕會成為李從謙心中的夢魘。
愛情本就是自私的,容不下旁人。不論那女子在他心中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她都不允許這種存在有任何機會去變成終身無法彌補的遺憾。
可是不等李從謙開口,汐芸從他的懷中掙月兌了出來,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認真,又道「你是懂我的,在漁村之時你就應該明白,我要的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有些事,我永遠無法承受。所以,雲揚,我要你發誓,此生絕不踫她。」
這是汐芸的底線,讓李從謙立下誓言,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
李從謙明白汐芸能退讓至此是多麼的不易,他震動得不知要如何才能回報這份深情,他執起右手,鄭重而誠摯,「我李從謙,此生絕不會再有其它女子,若違此誓,萬箭穿心而死。」
他說的如此決絕,汐芸雖對鬼神無多少敬畏之心,還是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唇。
這女子如此的在乎他,李從謙含笑握著汐芸的手放到心跳的位置,「它,永遠只屬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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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汐芸的首肯,婚期很快定了下來,就在金秋十月,所有人都在為吉王的大婚忙碌著,雲香和菊韻不知其中緣由,都暗地里為汐芸鳴不平,對李從謙的態度也越發冷漠起來千年淚93章節。
因婚期尚遠,趙光義只小住了半月便起行回了汴京,留下一些得力的侍從服侍張婉儀。
五月,新荷初綻,李從謙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邀著張婉儀前去玄武湖泛舟,張婉儀乍听到這個消息,有些受寵若驚。
女衛悅己者容,她換上最明艷華麗的衣衫,盛裝而來。
遠遠的,便看見那道風神秀徹的白色身影,他的面龐永遠都是那樣明淨如霜,眼神清澈得比天幕還要潔淨,他站在湖邊正溫潤的淺笑,張婉儀只覺自己的心漏掉了半拍。
她漾起一個最嫣然的笑意,急急向李從謙靠攏,卻在穿過垂柳之時看清了李從謙的笑容為誰而綻。
他的不遠處站著一名素衫女子,那女子黛眉如柳,眉目清麗,沒有涂抹任何的脂粉,肌膚卻白皙如玉,若粉荷初綻。
那女子的衣衫被清風微微揚起,舉手投足間,冰肌玉姿,若深谷幽蘭一般清新雅致,淺笑顧盼間自有貴不可言的風流。
這就是雲揚心愛之人嗎?
張婉儀忽而有些怯步,只因那女子和雲揚站在一起都好似皓月星辰,天生貴冑,讓人恍若見到謫仙。
而她自己,雖有著明艷動人,楚楚可憐的姿容,但是在那女子面前便落了俗媚,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先前的笑容僵在臉上。
出門前,她還在心底小小的奢望過,時間,是不是能讓她也得到雲揚零星半點的真心。她也在心中猜測和向旁人打听過,雲揚愛上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就算她想過千百次,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清麗風華無雙。
那她的那些小小的心思,是不是真的只是痴心妄想?
張婉儀垂下眸子,絞著衣衫,竟不知是進還是退。
「婉儀,你來了。」一道溫潤的聲音被清風送到耳邊,張婉儀知曉李從謙看到了她,抬起下頜,扯出一個笑臉,她有些促狹的走了過去。
丟開苦惱的情緒,她娉婷有禮的盈盈下拜,「婉儀來遲了,請王爺勿怪。」
李從謙趕緊虛扶一把,「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雲揚。」
張婉儀眼眸一亮,漾出少女獨有的羞澀,又立刻恢復了沉靜,轉身看向汐芸,「這位是?」這一閃即逝的神情沒能逃過汐芸的眼楮,暗道︰今日的相見果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李從謙笑著執起了汐芸縴白的玉手,「這便是汐芸。」
張婉儀苦笑著和汐芸見禮,她雖心有酸澀,可是卻沒有絲毫的妒恨,因為她眼前的女子和李從謙是那樣的相配,好比一對璧人。
她的目光明澈,帶著敬慕之意,「原來是雲揚心愛的女子。」
這樣的她反倒讓汐芸有些促狹,她沒想到張婉儀竟能如此坦然,盡管剛才她看雲揚的眼神帶著情意,汐芸還是不覺對她多了幾分好感,先前準備的犀利言辭也被磨去了稜角。
她笑著看向李從謙,「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婉儀姑娘談談,雲揚先去畫舫上等我們。」
汐芸的聲音輕柔溫婉,李從謙寵溺的看了她一眼,對著張婉儀一禮等待著她的同意,婉儀輕輕的點了點頭,李從謙掛著笑意走向了畫舫。
雲揚今日約她便是應這女子的請求嗎?
張婉儀止不住思量,可是汐芸卻不打算拐彎抹角,給她神思飄忽的時間,她柔聲而道︰「今日初見姑娘便覺喜歡,可是姑娘對雲揚之心我亦能感覺得到,汐芸不是寬宏之人,是斷斷容不下和其它女子共事一夫。
見你之前,我本有千言萬語,甚至還有些小人的想要告誡姑娘不要對雲揚存不該有的心思,如今,我想沒有那必要了,姑娘神色磊落,汐芸信你,也信雲揚。」
汐芸知曉自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對于要嫁給李從謙的女子,她不可能視而不見的故作大方,就算是被看做小人,她也要杜絕一切的可能。
永遠不要拿愛情去冒險,考驗只會讓一些本可不發生之事成為一生的悔恨。汐芸深信這一點,並且很遵從的去做了。
在這個時代,可不是每個女子都像她一般只求一心一意,她們受了時代的禁錮,她們可以容忍和別的女子分享丈夫。
可是在知曉張婉儀不是狡詐之人後,汐芸坦蕩的承認了自己的小人之心,對敵人絕不手軟,可是對朋友,她只求不愧于心,光風霽月。
她今日本就是想敲山震虎,沒有什麼不可承認的,這就是她郭汐芸的性子。
汐芸的話讓張婉儀有些出乎意料,她錯愕的看著汐芸︰真是聰慧的女子,說出了自己的底線,又在話里行間斷了她可能存有的念想。
這樣光風霽月,心胸坦蕩的女子,遇上了,或許真是她的劫數,她甚至沒有辦法去厭惡她,因為汐芸是那樣的美好。
況且這女子說話間散發出的雅致風韻和威儀,都讓她自嘆不如,也只有那樣的女子才能和雲揚並肩。
張婉儀的心中泛起了惆悵。
可是這樣的情緒剛溢出胸腔,卻被汐芸那坦蕩甜美的笑容給驅散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