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菜還沒上完,大家圍著煤氣灶敘舊。
見大家饑寒交迫地等了自己一整個下午,莫文叫子良去催菜。等火鍋鍋一暖,莫文叫子良開了啤酒給大家全都滿上,舉杯︰「來來來!為我們這七年來第一次聚會干杯!……女生不能喝就不要勉強。男生干杯!」
覃生一邊擺放好自己的餐具一邊說︰「女生應該也能喝一點了,都大學生,也快成大人了!」
「不要!覃生你別教孩子們學壞……別听你們覃老師的。女生不能喝就不要喝!」
這一切別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關心,卻令司徒戚心生反感。或許是多年前那麼喜歡自己現在卻對自己太過冷淡,或許是世俗的沾染讓人心附上了一層灰,或許時間的奔走還沒來得及讓自己適應,或許是心底的某個節拍忘了標記,司徒戚的期待變成空氣隨之而散。
「哎?對了,司徒戚呀!」莫文突然叫了司徒戚,「當了那麼多年的班長,現在你來主持一下,招呼一下大家吧!」
司徒戚接的很快︰「莫老師,我就是當了那麼多年的班長,別的同學都沒機會。現在我應該把機會讓出來,讓大家都能鍛煉鍛煉。」司徒戚說完,在座的沒有一個人接腔,她也沒敢去看他們的眼色。心里委屈,現在你想起我了?難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被需要的時候才配被你想起嗎?一句寒暄問候的話都沒有,直接切入主題,我不是你時時刻刻想著的學生。莫文,你不值得!不值得我曾經那樣敬仰你!
也不知莫文的那句話是有意無意,听到司徒戚這樣推辭,莫文收回自己積極的表情和情緒,竟然沒有再說下去。拿起桌上的啤酒幫子良斟滿,舉起自己酒杯對大家說︰「來!大家敬子良!多虧他組織了這次聚會,大家才有機會聚到一起。干!」
鮮明的差異。別人以為的不強人所難,莫文的反應卻讓司徒戚覺得她好像在報復自己的不配合。
周圍的嘈噪聲,來來回回穿梭的人群,不知名的氣味,鵝黃的燈光傾瀉在各個角落,好像全都被吸進腦袋里揉成糊狀,世界的混沌最後只剩下一片灰色地帶。
司徒戚麻木的拿起酒杯,眼神有點混亂,一口氣喝完杯子里的酒。
余玦看出了司徒戚心情不好,小心的推了推她︰「別不開心,大家都看著的。」
司徒戚沒有說話。滿腔的熱情與期待,到頭來只是自己的臆想。當初就應該不來的。自己的掛念換來的只是一場假情假意,連敷衍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
莫文夾了菜放在嘴里嚼了兩下,突然放下筷子,抬起頭對飯桌上的人問︰「對了!怎麼不見覃析跟唐寧?都叫了嗎?」。
「打過電話了。覃析說他們初中同學也是今天聚會,他先去那邊看看然後再過來,所以會晚點。余柏也在那邊,到時候一起過來。」子良接過話。
「哦?他們初中是一個班的?那唐寧呢?」
「嗯,一個班。唐寧一直在外地做事,今天凌晨的火車。這會估計也該到了,可能路上堵車,我打個電話問問。」
「嗯,也行。……來來來!開動吧!大家吃!都先吃吧!邊吃邊等。」
司徒戚仿佛回到了以前那個倔強的壞脾氣孩子,想象要是自己沒有因為子良的電話轟炸而趕過來,是不是莫文也會想提起他們一樣想起自己,是不是也會多惦記著自己一點。
五年級第一學期莫文調離職位,第二學期回學校看望他們的。可實現並不知道莫文會回來,後來中午放學,司徒戚無意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馬路中間看清楚了,最後連路都沒看側著腦袋一直叫著「莫老師」,差點被石頭絆倒,生怕她沒看見自己,可是當時莫文只是瞟了一眼自己就忘乎所有的跟余柏敘舊。只是一個四年級的轉校生,在她的心里分量依然超過跟她六年的自己。老師都喜歡長得漂亮乖巧的學生,就像覃生喜歡安放一樣,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司徒戚覺得自己很可悲,自以為是得可悲,連自己都不願意可憐自己。
對老師的喜歡,惦念,只有司徒戚知道那份感情在心里有多深,有多重。感激她,曾經原諒自己犯的大錯,曾經那麼喜歡自己。那個年紀,光環下,不斷的耀眼發光,小小的虛榮得到滿足,卻也知恩,所以惦念,所以難忘,所以銘記。
司徒戚心里不明白,為什麼當初那麼喜歡自己的老師竟對自己完全不聞不問,情緒一下子落到深淵里,沒有一絲光亮,世界開始坍塌落向黑暗。
快樂並不是那麼容易,悲傷很簡單。
司徒戚偏激固執不願意接受外界一點點的壓力。眼楮很難受,害怕自己會在這麼多人的面流淚。余玦看到司徒戚一直低著頭,潛意識里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推推她。司徒戚幾次甩開余玦的手,終于忍不住,站起來,就往外走。「不好意思」,等大家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司徒戚早已經走遠。余玦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她想要去拉司徒戚回來的時候,李以早就追出去了。大家愣愣的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後出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請。余玦左邊的盛美美問︰「哎!余玦,她怎麼了?」
一句話打破靜止的場面。可是這個問題讓余玦陷入尷尬中,她心虛的掃視的所有人,莫文漫不經心的吃飯,覃生還在張望,其他人听到盛美美的問題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圓場,她抿抿嘴低下頭了。余玦知道自己很不會處理這些事情,只能沉默。
子良看了看莫文,拿起筷子,招呼其他人︰「吃吃吃!李以在,沒事的。……莫老師,抱歉!我也……」
「沒事。大家吃!邊吃邊等!」覃生試圖不讓局面陷入更加尷尬。
……
「司徒戚。司徒戚!」
司徒戚裝作沒听見,小跑起來,不敢回頭。
李以跑過去一把抓住司徒戚的右手,強行將她拽過來面對自己。司徒戚抵抗不了李以,眼楮掃過他後很快往地上看。李以看著司徒戚紅紅的眼楮,突然被嚇了一跳。他微微彎腰,與司徒戚平視,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你?……你哭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司徒戚左右躲避著李以的目光,最後用左手捂住自己的眼楮,李以伸手撥開司徒戚的手,被李以握住的右手不停掙扎,想要松月兌出了來,但對方越握越緊。
知道自己的掙扎只會是徒勞,忍不住,司徒戚停止掙扎,完全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直視李以,當司徒戚平靜下來,質問一樣的吼出來︰「看夠了嗎?看夠了就給我松手!」
出來混了幾年的李以,社會已經把他年少的稜角磨練的圓滑,不再像以前那樣沖動,容易脾氣暴躁,思考問題簡單。他已經長成一個大小伙,漸漸的成熟起來,現在的司徒戚在他看來就是一個小妹妹耍小性子,要有耐心去哄她,勸她。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幫司徒戚擦干眼淚,司徒戚很敏感的錯開。李以舉在半空的手停滯,他尷尬的說一句︰「擦一下眼淚吧!」
司徒戚感到不好意思,把臉撇過一邊。
兩個人在l商場前就這麼對峙著。
兩分鐘過去了,李以看著司徒戚漸漸冷靜下來,說︰「回去吧!大家還在等著我們。」
「你是來做說客的,我不打算給你面子。要麼等下我叫人,要麼你現在放我。你選吧!」
「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司徒戚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你趕快回去吧!」
「你呢?」李以定定的看著司徒戚沒有焦距的眼楮,低低地問。
「我有我的苦衷。告訴子良,我已經赴約,但是很抱歉掃大家興了。」司徒戚低著頭,「快回去!就說你沒找到我。」
「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李以!」司徒戚看著李以,「你到底走不走?」
「你回去我就回去。」
「別小孩子氣了好嗎?不要以為三兩句話就可以把我拖回那個地方,不要逼我!……我要是回去了,你們誰都不會覺得好受!我想回家……」司徒戚說著說著哭了。
李以不明白司徒戚到底怎麼了,突然的哭泣讓他心煩意亂起來。但是,他知道記憶中的司徒戚並不想今天看到的這樣脆弱,不堪一擊。
「以前我認識的那個囂張跋扈、桀驁不馴、藐視一切的司徒戚去哪了?!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而跑出來,但是我只要你回去,戰勝那個膽怯的自己!你是不會變得那麼容易被擊敗的!」
「那個司徒戚早就死了!隨便你瞧不起!這都沒有價值……走!讓我自己一個人!」
……
「你們倆怎麼在這里……」剛到的唐寧,想跟兩個人打招呼,走近卻發現很不對勁。
「唐寧,你來得正好。勸勸司徒戚吧!怎麼勸她都不跟我進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
「你問司徒戚。」
唐寧看著司徒戚,但是對方卻把旁邊的兩個人全當做沒看見。
「走啦!司徒。」唐寧不明氣氛,見到好久不見的司徒戚高興了,大大咧咧地伸手勾住司徒戚的肩,準備把她帶進去。
司徒戚把手打掉,掙月兌了沒有戒備的李以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左手握住被李以握騰了的手腕,堅定地說︰「我最後說一次,我不跟你們走!」
「司徒,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發生了什麼事請。不管怎樣,今天班級聚會,你就不看僧面看佛面,莫老師還在里面等著。好不容易大家有機會聚在一起。」
「別跟我提她!」司徒戚的話跟眼神都透著一股狠勁。
唐寧看看李以,李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默了很久終于妥協︰「好吧!那我送你回……」
「不用!」司徒戚堅決地拒絕,「再見」,轉身。
「要不要?……」唐寧看著司徒戚走了,左右為難。
「算了,隨她吧。」李以眯著眼楮看司徒戚越走越遠,像是自言自語般︰「還是那個我認識的司徒戚!」
「還沒長大。」
那個身影漸漸變成一個點,然後消失,李以才回過神來,對唐寧說︰「嗯。走吧!等下我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