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絕吟 第九十八話 安卿,你是妖孽麼?

作者 ︰

沈兮雲使的這一招乃是欲擒故縱之計。她故意尋了各種借口,一連拒絕陛下三次的召幸;在一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征服欲被成功激起後,她又擇了這麼個恰到好處的時機,把持著分外妥帖的火候突然出現在陛下面前,以她絕美的容止與氣質艷驚陛下,在陛下心里投下了深深沉沉的、濃墨重彩的好一大手筆!

自那之後,我這邊兒便很自然的清冷下來。陛下夜夜臨幸兮雲,春宵苦短日高起,只恨不得時時刻刻與她相擁相伴在一處!他再也離不開她……

兮雲果然好深的心機!韶美人在時,她便斂了全部鋒芒不加顯露,做了乖憨良善之態與我結盟,終是將韶美人這個難纏的勁敵給送到了冷宮里去。

時今她掃清了酌鳶這一障礙,加之筠美人亦是殞命,則更沒什麼可以阻礙她的行路。她便開始為自己謀劃,傍上了梅貴妃的高枝作為倚靠,來同我爭奪權寵……

不能想,不能再想,一想就大悲大痛毫無宣泄處!

我整個人都被這事兒做弄的沒了精力,那頭腦起初還是紛紛亂亂的,之後似乎是習慣了這種紛亂,連思緒都也好似變得全無了!于是一連幾日緊閉屋門茶飯不進,我怕見人,我煩見人,我厭惡這個世界厭惡一切的人厭惡一切……

傾煙帶著幾個宮人竟日里焦焦灼灼的守在屋門邊,他們持著極好的耐性勸解我、苦苦的哀求我莫要再折騰自己。

我卻如何能听得進去?一任他們任何告求,我這邊兒就是不為所動。

直到第四個晨曦,傾煙終于著了急也發了慌,支使小桂子將我房門一腳踹開。

彼時我整個人已經虛月兌的沒有了任何氣力,亦或說其實自打那日自華夙苑回來後,我這身子便一直都沒能真正的見好過。面著他們發于焦灼的這通亂了分寸,我依舊默著言語不吐一字,也著實沒得那心思。

「舞涓……」在看到我整個人還尚有聲息時,傾煙才略吁下一口吊了幾天的氣,旋即便「噗通」一聲落身在我旁邊跪下去,「舞涓,千打緊萬打緊的,沒什麼比得過您自個的身子骨打緊吶!」她聲淚俱下,語盡又猛地磕下了一個頭。

沉悶的鈍聲冗冗的在地表響起來,她是用了力氣,她是當真著了慌。

在傾煙這一帶動之下,跟著的妙姝、簇錦、小桂子、小福子也齊刷刷的落身跪下去磕頭,一時間屋內室外全部都充斥在一種慟悲的氛圍中。

這股彌漫四起的悲意,將我心底原就有著的悲傷勾勒的更加肆意,不知濕了又干了幾個過的雙眸再一次簌簌滾下燙熱的淚花兒。

傾煙反應快,忙最先抬起了頭喝住一干隨侍︰「我們好生生的來為舞涓分憂,哪個叫你們這麼喧囂哄鬧了?看惹了舞涓難受!」

人在脆弱的時候,往往一些零星片羽的感動都是彌深的熱流和力量,我心下那個巨大的虧空忽地一個酸澀的疼,旋即一扯有些僵硬的唇角,泣涕零星間軟著聲音小小的呢喃︰「都這般苦著臉做什麼?我還沒死呢……」

突兀的淺笑和啟口至使眾宮人微微一怔,旋即那面上與眉目間便顯了些微安心態度,看得出他們人人都松了一口氣。

我一個人的好壞,從來就都不僅只是關乎自己。牽一發而動全身,這關系到太多的人……

就這樣,在連續四天四夜不進水米後,我在傾煙的服侍下用了幾口皮蛋杏仁清粥。因怕太突兀的進食會引起胃的不適,她也沒逼我多用什麼。

暮晚時分獨自一人臥于床榻,那些白日里按下去的思緒便重又變得分外潦草。

我突然瘋狂的想念一個懷抱,想念安侍衛,想念秀女宮、想念玉華池畔那些寥寥可數的美好歲月……太繁茂的思潮至使我產生了幻覺,看到安侍衛那張久違的面孔出現在了我眼前。

他又瘦了一圈,想是近日里被事務不停攪擾的緣故吧!那一張臉、那桃花蠱惑的眉和眼卻依舊俊美秀氣的驚心動魄吞噬一切。玄紫深紋的袍子無風自動,清崎身形溶了月燭華光、剪了三五清輝,映照他攝魄勾魂的驚落平沙歸遠的孤雁……

夢不成、燈又燼,故欹單枕夢中尋,觸目淒涼多少悶,萬葉千聲皆是恨!

我何時,才能真的再見到他,在我最需要的時候見到他?

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

淚流如注,雙目因久哭的緣故早被淚漬灼的生疼。

然而眼前因心而起的幻象並沒有消失,迷蒙淚光中,我見安侍衛面目似乎輕輕的顫動了一下,大體清漠的神情卻沒有變。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絕樣的眉目似乎有些微心疼顯隱浮沉。

他右手端著一碗褐色藥湯,左手忽地攬著我的身子有力的將我扶在他臂彎深處︰「把藥喝了。」吐口倒是溫存,這與他面上慣有的趨于冰山的神態似乎不太合時宜,「總不喝藥,身子怎麼會好!」不是問句,如命令般不容置疑。

我忍不住苦笑。

這個夢做得也真是太真了些!安侍衛,安大哥,即便是在我的夢寐里我的夢境中,你這脾氣秉性也都絲毫不見改麼?

我並沒有喝藥的心思,神思恍惚著別過了頭去。

他又停須臾,見我這般也就不再多說,轉身就把藥湯往小托盤里倒掉。

我側首抬眸看到這一幕,驚愕之余已听他淡淡︰「你若不喝便不需逼你,既然你選擇要令親者痛仇者快的,那誰也幫不了你!」

不對……

至現下我才甫地一下起了激靈。這並不是我的一顫子夜清夢……安侍衛是真實的,他是真正存在的,他就在我眼前!

心若擂鼓,急促的呼吸掩蓋不掉我內心的激動與悸動︰「你是怎麼進來的?」下意識的情態,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急發問。又忽地停頓須臾,眉心卻蹙、唇兮哂笑,淡淡的有些許自嘲的味道,「你是妖精麼?」

他就手放下了半垂的軟紗繡花簾,為我擋住灌溉入室的穿堂風。月華流轉,他的聲息淡淡又繆繆的由細膩處潛入心扉︰「我是一個夢。明早舞涓一睜開眼楮,我便不在了。」

心潮疊涌,仿佛听見梵音如潮、迷離湮遠,浩浩蕩蕩一瞬將我們包裹、吞沒……我一把摟住他使我著迷的身姿、肩胛,眼淚流的放肆︰「如果是夢,就讓我們在這夢中一起纏綿、一起淪陷吧!」

哪怕明日晨曦里的第一米陽光拂過面靨時,這個夢便會曇然醒來;哪怕明日便是死生渺渺、參商永別。也無妨我們此時此刻傾盡一世、傾盡一切,盡情照耀與燃燒!

身姿一緊,安侍衛也錚地抬臂緊緊摟抱住了我,兩副滾燙的身子在三月清索寒涼的永夜里爛漫灼燒、結了永劫無邊……。

一夜白駒過隙,噩噩渾渾卻不曾留下什麼記憶。

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只依稀記得醒來時眼皮沉冗的緊,便又就勢闔了眸子小睡一會兒。

這一刻是完全的恢復了清明,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榻上。而身邊空空蕩蕩……根本,沒有安侍衛。

在這一時,我又忽地分不清昨夜里那幕幕溫存言語與舉止到底是夢還是真?

百端不解時,傾煙听到了我的動靜便挑起簾子進來看我,見我醒了,她便行至榻邊為我捻捻被角︰「天色還早,舞涓不再躺一會子麼?」莞爾問我。

我見傾煙便猶如見到一根救命浮萍,抬手緊緊抓住傾煙的衣袂問得不迭︰「昨個夜里,昨個夜里夜已經很深很深的時候,是不是有人來過?」因太急迫而變得吞吐。

「這……」她蹙眉細忖,凝著眸子小心翼翼,「奴婢不知。」復抿唇補充,「總管公公忽遣了小太監來,說是御膳房里要為各宮娘娘準備栗子羹。那栗子不好剝,他們急需人手,要我和簇錦過去幫忙的。」旋即又不解著道,「這也委實奇怪,御膳房那邊兒的活計怎就關乎了我們的事兒……但總管公公的命,奴婢們不敢違背,便跟著去了。」

我才剛醒過來,加之身體又孱弱,一通思緒一時尚且轉不靈透。只知道輕煙不知,便又忙喚了妙姝,妙姝說昨個不是傾煙姐姐守夜的麼?奴婢並不知情,請舞涓責罰!

我堪堪有著的念頭只是一個安侍衛的真實性,有些不耐的讓妙姝起來,又召小桂子、小福子。

兩個小太監也說是得了總管公公的命,言及雜役司有活計需要人手,要從咱們苑里抽幾個去幫忙,我們便去了……

如今已沒有再刨根究底去的必要了,不是麼?

絲絲縷縷擺在這里,我已可以確定,昨晚的安侍衛是真實的,他是真的來到了錦鑾宮慕虞苑,也是他使手段支走了我身邊服侍的人,悄悄潛進來見我一面的。

我對那總是幫助安侍衛、也是在變相幫助我的總管公公有了好感,也更為好奇安侍衛的真實身份,蹙眉問小桂子、小福子那總管公公可有什麼至交友人?那友人是協理皇上做什麼事務的?還有那總管公公長得什麼樣子?在哪兒可以見到他?

這兩個孩子相互看看彼此,面上驟然就犯了難。他們苦著一張憋得有些發紅的臉,低低輕輕道︰「舞涓,咱們身份低微,從沒得過總管公公的召見。這……」

小福子抿抿嘴唇,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總管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兒,只听命于皇上,行蹤又不定,平素……是見不到的。」

小桂子也撓撓頭頂,附和起來︰「至于同總管大人交好的人,這……這就更無人知曉了。」

這個答案早在意料之中,雖心下悵然,我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秘密,我並不強迫。但我還是希望,安侍衛,我在乎的那個人的秘密里,可以尋到我的影子,可以擁有我的聲息……

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懷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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