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愛，你在沐浴呢？」
不用後頭就知道是江亞，然後就是有傘遮在頭頂。「就算是美人浴也要遮著啊，我說的是吧。」
這是他第一次離我那麼近，還可以聞到他衣服上的洗衣粉的味道。可是這有什麼重要的呢？我開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覺得迷茫所以認為必要用雨水來澆一下，清醒一下。
「小可愛，笑一笑嘛！這個樣子會早變老的！那是我只給你遮傘好了！」說著，便伸長了手，自己站在雨中。我搖搖頭。還是沉默。不想講話，不想，不想。突然間，有一種失敗感。從小，除了學習，我再不會什麼，但是，就是這樣也做不好。想到母親失望的眼神，我瞬間有種想要死掉的沖動。
「莫百兒，不要心理壓力太大，注意身體。慢慢來，離中考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回家放松一下心情。再想想哪里還有不足的地方。你要相信，正是失敗才可以讓你看到你的不足在哪里。你想想，一個人如果他考了99分，他進步的空間只有一分，而另外一個同學考了80分，他還有二十分的進步空間。你懂嗎？」。
「恩。」我點點頭，班主任對我真的很好。上次沒有考好，他就讓我先回家休息來著，生病了，又關心我的身體。但是為什麼這麼不爭氣呢？
「百兒，你要相信，你不是為了做而做。相信你可以。」第一次，江亞用這樣的口氣說，把我嚇了一大跳，我抬起頭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臉燒了起來。其實這樣子挺好的，要是，他不是現在這樣的話，要是他還在學校上課的話。
但是，不是為了做而做，那是為了什麼？
「小可愛，你臉紅起來真好看。」
「啊？」等我反應過來時又是一陣臉紅。「神經病！」我小聲的罵了一句。
「神經病也好啊，是吧？那樣小可愛就可以養我了，然後就知道要好好學習了！」
我瞪了他一眼，突然發現他肩上濕了一片。雖然是春天里，雖然不是很冷。我用手把傘挪了挪，然後自顧自地走路。不管江亞在我身後怎樣陰陽怪氣地笑。
以後會怎樣呢？像江亞那樣，我沒有那個技術，像江涵那樣考好成績，考上好學校。反正是不會像何穎那樣直接不上學，打工，然後到年紀就結婚。听何穎說她的好友現在已經結婚，生活還可以。但是，有四分之三的人生都在婚姻上，會有瑣事，如同母親那樣，會為將來的孩子操心，然後想著怎麼掙錢，怎麼養家，然後就是處理好親戚之間的關系，遠親不如近鄰，還要搞好鄰里之間的關系。所有的都停留在這些事情上。好像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處理這些瑣事一樣，我是不會這樣的！
我，還是想要自己，不想像母親那樣，三分之二的生活都為別人而停留。長大真的是一種無奈，或者更多的是一種悲哀。小的時候，放學回家，看著身後的夕陽，會想著快快長大，那樣就不用再看著母親悲傷地背影。不用再被大人訓斥，長大了就可以隨心所欲。然而，卻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的代價就是母親。那像是背負的一種負擔，想要卸掉，總沒有那麼輕易地。十幾年來，雖然是傷懷著的，但是還是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勇敢地活下去！
有時我問母親，「我們堅強給誰看？」母親笑著，只回答我一句話，「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等我長大了，于是我又盼望著長大。
我看著眼前持續不變了十五年的河流。終將有一日，我會離開它。
「小可愛，路是在你腳下的，腳也是長在你身上的，太累的時候可以停下來歇歇。看，這兒的風景其實也不錯。除了路，還有路邊的花草，還有河水，河水里會有魚苗。」我疑惑地又抬頭看他。這或許是他說的最多的一次。
雖然從小學開始他一直在我身後，送我回家，見到我至多就是叫一句「小可愛」。他見到過我受傷的一面，但是我並沒有覺得有赤果果的羞愧感，只是因為他太會掩飾，掩飾他自己的悲傷，同時也妄圖把我的悲傷也同樣涂抹干淨。可是，可能嗎？可以嗎？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兒了，真的會開心嗎？」。
「不會。」他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我。
「不，我會開心的。」我有時就興奮的好像是等待出獄的日子一樣，終于有了盼頭。
「傘拿去吧。」听他說這句話才發現已經到橋上了，不遠就到家了。我環顧起四周來。
穿過村莊的小河，里面會有從上游跑來的魚兒，雨天的時候，他們喜歡把頭冒出水面來。雖然周邊會有垃圾，但是他們還是存在著。以一種近鄰的姿態。他們會眷戀這土地嗎？還有小道兩旁的樺樹，正是開春，枝上長滿了女敕芽，那種承載了生命的鮮綠。還有這條路，晴天的塵土飛揚以及雨天的泥濘。抑或是前方的田地，春日里的油菜花，追逐著蜜蜂蝴蝶的日子。還有村後那個小林子，夏天的知了。還有好多。
突然間覺得心沉沉的。
本來，應該是盼望著離開得喜悅的。還有三個月。
又是一頭鑽進雨里，不管江亞在後面說了些什麼。
「媽——我回來了。」朝著里面喊，卻見母親紅著眼楮出來。「回來啦？」
「他回來啦？」
「沒有，你這幾次的模擬怎麼樣？」
「不怎麼樣。」提到成績我就立刻蔫掉了。
「哎——」說實話，有時听見母親嘆氣會覺得心底一顫，唯恐她對我從失望到絕望，最後不再理睬。「你好好念書吧！其他的都不用想。也不要向你考取學校學費不夠怎麼的。也不要老是想著埋怨你爸了。你不是想走遠點嗎？那就好好考去一中。就算你半年不會來也可以。」說著，她又用袖子抹著眼楮水。
原來是為著我離開，提著得先你總算放下，還以為又出什麼事了。「只要他不在，我可以一放假就回來。我是不會一走了就不會來了的。」
「恩。」她含糊地答了我一句就立刻到廚房了。
「百兒，我跟你說件事情。」晚飯後，我正在屋子里冥思苦想著數學，母親突然在我身後說道。
我夸張地撫撫胸口，「媽，你進來時應該敲一下門，把我嚇了一大跳。」但是母親還是那副表情，要是以往她會敲我的頭，然後罵我幾句。現在……
「哦，你說吧。」我也認真起來。
她靠床邊坐下，「你會有一個姐姐過來住幾天。」
「是二姑家的姐姐嗎？」。那姐姐對我蠻好的。工作了，來過我們家兩次，買了好多東西，還給了我些錢說是考高中的人要補補，然後母親就說我就兩次就被她的錢收買了，可見我多麼貪財。「那不是蠻好的嘛！但是，她不是上班了嗎？來我們家干嘛？」
「不是，是……」看著母親支支吾吾我就知道應該不是那個姐姐了，「那是他們家的？」我頓時臉色就撂了下來。「他們家不是剛蓋了兩層洋房嗎！還要住我們家干嘛！」
「不是的，百兒，你听我講完。是，你爸的女兒？」
「恩？」我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我們家的事情還真是多啊！他什麼時候又有女兒了？私生的？那還讓她住在家里！真是不要臉！
「讓她死在外面吧！我不會讓她踏進門口半步的！」
「不，她比你要大，而且已經打工了，只是因為闌尾炎，和她一個廠里打工的送她到醫院，然後家里離醫院近些先讓她住著，等過一段時間好了就走。那孩子也挺可憐的。還有，這件事等你長大了我會在慢慢跟你說的。你快考試了，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分心。等你十八歲的時候我會把我的日記本給你看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想到這句話我就窩火，每次一有什麼情況都是等你十八歲再說，等你十八歲我再把日記本給你看！我都長大了，人情世故經歷又不是沒有，我又是在懷疑她到地有沒有把我當一家人！
我一下摔門就出去！反正，我明天就上學去了，我管你怎麼著！到時候我走了，就把門鎖上！管她睡地上還是哪里！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就像是沒有家一樣的！
第二天，他們比預想中到的要早，听那個女的講話，陪她到醫院的是她的男朋友，或者，只是那個男生單相思吧！看到她虛弱的樣子，昨天的火就下去了，母親還是那樣善良，有時買好吃的，有時加些物什好讓他們用。
「謝謝，謝謝！」那個男生一直客氣地道著謝，細觀察他覺得長得還不賴。舉手投足之間也並沒有流里流氣的感覺。倒是多一些禮貌與親切。雖然她長得也還不賴，但總是覺得這樣的好男生給她算是虧了
他一直不停地問她哪兒又不舒服的地方，需要些什麼，突然間發現他的手上有兩排牙齒印，才結了疤。
她就住在母親的屋里，母親有在沙發上搭了個鋪，好讓那男生住，她則搬到我屋里住，我想著反正一個星期後我才會回來。反正不想再見了。雖然，有這樣一個姐姐會感覺有些奇妙，真的是那樣的。
走的時候，母親沒有送我，讓我不要擔心，也不要有心理壓力。沒什麼的。我點點頭，但心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奇怪得很，江亞竟然在橋頭等我。經過昨天，似乎覺得又熟絡了一些。「你怎麼在這兒？」
「小可愛還用問嗎？當然是來接你得咯！」說著就把傘舉過我頭頂。幸好媽媽沒有來送我。
「這個拿去。」他遞給我一件東西。
「什麼？」正準備拆開，卻被他打斷「等到了學校再打開看！在路上我會監視你的！」
「是什麼啊！」
「你覺得呢？」他停頓了一會又說道，「小可愛在期待什麼呢？」
我在期待什麼嗎？想著臉上又開始紅起來了，為了不讓他嘲笑我假裝理理頭發遮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