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粉黛 第三十二章 菊花

作者 ︰

一路上,浮月都在問我關于師父的事情,她對那位傳說中的軍師非常感興趣。

我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跟她說,免得她在車外太聒噪。

比如,我那個師父因為懷才不遇,天天躲在曄城的學堂里裝睡。

比如,我那個師父在听說龍晉舉兵之後,騎死了三匹馬去投奔。

比如,我那個師父在臨榆關不費一兵一卒,光靠張嘴說服了守關將領投誠。

比如,我那個師父在尚家和明家待了兩個時辰,就說服兩個不願意出仕的家族,派出了大量的人入朝,穩定了新生的龍氏王朝。

……

結果,說到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的那個師父真的還是挺神奇的。

好不容易到了濟城,張四一臉不耐煩地在城樓前踱步。

我走下了馬車,說︰「行了,別走了,怎麼了?」

張四如釋重負般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們終于到了,你們居然比我慢了兩個時辰。」

浮月拉著馬車,說︰「好了,先進城再說。」

張四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拉過馬車的韁繩,帶我們進了城。

濟城是個小城,可是名聲卻不小。位于曄城的東南方,是龍氏王朝靠近海邊比較大的城市了。而且,每年的九月之後,濟城的菊花便開得特別好,黃巢的那句「滿朝盡帶黃金甲」其實都很難形容那樣的景象。

本來,濟城是沒有空房間的,到處都擠滿了前來賞菊的文人雅士。結果,我剛走進「封菊客棧」,掌櫃的卻來告訴我,特地留了兩間上等客房給我。

我看了眼張四,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干的。」

那個掌櫃卻說︰「我家主子姓錦,所有錦家的客棧都接到家主令,留兩間上房給一位戴著‘鳳翔’的公子。」

听到之後,我也不願意推辭,畢竟我也不想去擠別人家的馬廄。

我本來想說我跟浮月擠一擠,讓張四一個人住一間,可是他卻拒絕了。

張四很驕傲地說︰「我去影衛在濟城的地方住,順便看看這個城市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想一想,也好。我說︰「現在也差不多到晚餐的時候了,我們把行禮放一放,梳洗一下,半個時辰之後在客棧大堂見,好好吃一頓飯。既然,張四你去見影衛,那順便打听過一下濟城有什麼值得吃的和值得玩的的地方吧。」

張四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我囑咐浮月將重要的東西從馬車里拿出來,其他就留在馬車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了掌櫃特地給我準備的玄字一號房,我也不得不感慨,真的是個好房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頂級的。我模了模床單,那柔軟得讓我想把自己埋在里面。

不行,這是第一天到濟城,一到客棧就睡覺,明顯不是我的風格。

從包袱里拿出件新的衣服準備換,卻發現一件讓我很抓狂的事情,都是女裝!

我回憶起早上,我拿起包袱時候,嫂子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她換了我的衣服。

哥哥,你真的娶了一個了不得的女人!

只得穿著身上的衣服,稍稍洗了下臉,又下了樓。

張四已經和浮月在大堂里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點了好三菜一湯。

我看了看堆在我面前的幾道菜,只覺得,怎麼都是菊花啊?

張四看到我來了,饒有興致地跟我介紹︰「第一道叫做‘郁金黃’,其實也就是菊花炒魚片。第二道叫做‘色似霜’,就是菊花拌豆腐的意思。第三道其實也就是菊花糕,這名字就更不得了了,喚作‘金粟開’。最後是這道湯,就是普通的菊花蓮子湯,叫做‘霜池蓮’。」

這些菜雖然普通,但為了這幾個菜名,也當撫掌高歌。

我笑著坐到桌邊,拿起勺子,淺酌了一口「霜池蓮」,本來菊花和蓮子都有些苦味,卻都被糯米的清香所掩蓋,偏偏整道菜只見蓮子和菊花,見不到一粒糯米,好心思,好廚藝。僅是一口湯,就讓我食指大動。

我斜睨了一眼張四,說︰「這都是你點的?」

張四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敢居功,是掌櫃的安排的。那位掌櫃的還說,這些名字都是他們主子去年到濟城的時候改的,倒也是招來了很多生意。」

好一個七竅玲瓏心的錦知寒!

我看著浮月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笑了笑,說︰「動筷子,動筷子,難得一場菊花宴,我們可不要辜負了主人的一片好心。」

張四也笑了,說︰「還有呢,嘗嘗這酒,叫做‘盈袖酒’,里面可是有不少藥材。」

我拿起酒杯,輕輕一聞,不僅有菊花,居然還有枸杞、當歸的味道,細細一酌,不辛不辣,卻也與嵐繼雨拿來的菊花酒不同。

一頓晚餐,吃得我們三人極為滿足,都不想動了。

酒足飯飽,我們三人坐著聊天,掌櫃的適時讓人收拾了碗筷,又送上了一壺菊花茶。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茶杯里的菊花,說︰「這一趟,這菊花我是吃夠了。對了,浮月,我的包袱里怎麼都是女裝?」

浮月的眼珠子轉了轉,說︰「公子,少夫人吩咐的,我也沒有辦法嘛。」

我搖了搖頭,說︰「算了,等一下我去市集逛逛。你們呢?跟我一起,還是在客棧休息?」

張四說︰「公子,你帶著浮月去吧,我還得去趟府衙,山賊的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你先去看看吧,有事不要自己扛著。我看是我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找我。」我有些無奈地說︰「浮月,我們現在走吧。」

就這樣,我帶著浮月上了街。時間已是華燈初上的晚上,各家各戶門前都掛上了燈籠,燈籠的光映照著各處開滿的菊花。無論是黃色、粉色,甚至青色的菊花都變得火紅。從遠處一望,整個城鎮喧囂卻不浮躁,熱情中透露著淡淡的清冷,有些矛盾得美麗。

我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直到浮月在身後叫「腿疼」。

我們進了一家成衣店,買了幾件男裝帶走。走的時候,老板娘堅持不肯收我全款,就象征性地收了我三兩銀子。又是錦家的產業,算了,我就一起記賬到時候和錦知寒一起算吧。

回到客棧的時候,夜已經有些深了,可是張四一直沒有回來。

浮月有些不安,我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房中,說︰「你也有辦法聯系到影衛的人是吧?不要慌張,你先去聯系他們,看看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走之前,給我一些可以防身的毒藥,我們怕是被人盯上了。也是我的錯,沒有好好考慮。在離曄城這麼近的地方居然有山賊,還是在兵部和刑部的人下來清肅之後,確實有些不尋常。現在我們一定要冷靜,尤其是你,如果張四出什麼事情,我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听明白嗎?」。

浮月止住了自己顫抖的雙手,遞給了我幾個瓶子,說︰「紅色的是迷藥,黃色的是毒藥,綠色的是解藥。」

我握住她的手,說︰「浮月,不要緊張,只是去見見影衛的人,很可能沒有什麼事情。」

她點了點頭,離開了客棧。

當然,我知道那些話都是說給她听的,從包袱里拿出濟城的資料,翻了起來。

濟城太守是在明家和尚家走之後,吏部重新指派的人,叫做岳泰。身家清白,家里原來是做生意的,可是不想家道中落,他就仗著幾年私塾先生教的東西,硬是自學成才考上了進士。入朝後,因為既沒有加入尚家,也沒有加入明家,飽受排擠,被舅舅看重,給了他個閑官職雪藏了兩年,也就是六月的時候,剛剛讓他到濟城赴任。

我闔上資料,揉了揉眉心,閉上眼楮,仔細回想了一下在半路上截住我們的那些山賊。衣衫襤褸、手拿大刀,可騎著的馬卻不像是普通的馬匹,其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惡,剛出曄城就遇到這樣的事情,真是麻煩。

將資料收好,我推門出去讓小二打了熱水來沐浴。

泡在浴桶里,想著各種事情,腦子變得漲漲的。漸漸地,水變涼了,我站起身,準備穿衣服。

門外傳來陣陣喧嘩,有人高聲在喊︰「官爺,這玄字一號的客人還沒回來呢,您不要急著往里闖啊。」

我听出來是掌櫃的聲音,想著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那些官差抓到,否則事情就更嚴重了。我包袱里隨意拿出一套女裝,就往身上套。總算來得及,剛剛把衣服穿好,官差闖了進來。

為首的官差用刀指著我,惡狠狠地說︰「這不是人嗎?你個掌櫃的是怎麼做事情的?」

掌櫃的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急忙走到了掌櫃的的身後,說︰「叔叔,他們是誰?月兒好害怕。」

掌櫃的也是個聰明人,趕忙對官差說︰「都是小老兒的不是,這不正逢上菊花開嗎?我這佷女就特地從岩城敢來,卻不想家里和客棧里都住滿了,她一個女兒家家的,就算先找不到地方住,也得找一個洗漱的地反吧。小老兒估模著,這玄字一號的客人還沒回來,就讓她先進來洗漱洗漱。倒是這樣讓官爺誤會了,也砸了這客棧的招牌,是小老兒的不是。小老兒自當立刻書信給家主,負荊請罪。」

怕是這些官差也怕得罪錦家,只得收了兵器,說︰「如果那兩人回來了,立刻稟報。」說完就帶人離開了。

掌櫃的嚇得一身冷汗,雙腿都在打哆嗦。

我急忙扶住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急忙問道︰「掌櫃的,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這些官差到底想干什麼?」

掌櫃的立刻說︰「小姐,您快逃吧,怕是您惹了不該惹的人了。今兒個晚上與您一同用飯的一位公子,已經被太守打入大牢了,說是他和山賊私通。衙門里的人懷疑您是主謀,就來抓您了。」

我越來越不安,說︰「那些山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從來沒有听說過有這些人?」

掌櫃的說︰「那些山賊已經有在了好幾年了,他們基本上也就打劫些路過的旅人,也就是求財,從來沒傷過人,倒也不是很猖獗。」

「他們就打打秋風?難道府衙從來沒有管過?」我驚訝地問道。

掌櫃的嘆了口氣,說︰「府衙也派人過,只是從來沒有抓到過。」

看來掌櫃的也就知道這麼多了,我笑著對他說︰「掌櫃的,不如你先出去一下,很快,你玄字一號的客人明日早上就應該回來了。」

掌櫃的剛離開不久,浮月就推開窗戶跳了進來。

她皺著眉頭說︰「濟城的影衛能拿出的資料根本不能用,我做主把影主廢了武功,送到邊疆去了。我也偷偷潛入了大牢,張四的情況還好,只是在衙門里不小心中了迷藥。雖然出來不難,只是太多人看到他被關了進去,出來就真的成了越獄了。」

我點了點頭,說︰「做得好。那些山賊是不是已經在了很多年?」

浮月想了一下,說︰「最早的關于山賊的消息是在太初二年的時候,的確好幾年了。」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在客棧外盯梢的捕快,他們用的刀你覺得眼熟不?」我又問。

浮月一驚,說︰「我是躲著那些捕快進來的,不過,這麼一說,的確看起來很像遇到的山賊手里的那些。可是,他們不是捕快嗎?」。

我冷笑了一下,說︰「蛇鼠一窩嘛。關于那位太守,除了身世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

說到這里,浮月一下子火了起來,說︰「這里的影衛真的沒有用,早把自己的職責忘了個干干淨淨,什麼資料都沒有。我已經讓人送信去曄城派新的人過來了,可是新來的人估計也沒什麼用,現在的事情還得靠我們。」

「浮月,準備好你所有的毒藥,明天我們去衙門好好玩玩。你也不用穿男裝了,我們一起穿女裝去。敢動我的人?也要看看這幫蛇鼠有沒有命?」我冷笑著說。

既然來到了這個「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地方,不如也試試「我花開後百花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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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四逃妻劇場七

張四是被人打醒的,他模了模腦袋上被打痛的地方,慢慢睜開了眼楮。

他眨了了第一下眼楮,看到了稻草。第二下,看到了鐵窗。第三下,看到了鐵門。

他頓時明白了,睜大了眼楮,這里是牢房。

環顧四周,他看到了站在牢房外的浮月,她手里還拿著顆石頭,顯然剛剛的劇痛是她的杰作。

張四說︰「到底怎麼了?」

浮月笑著說︰「你也有今天?下三濫的迷藥而已,看我一扔石頭,你不就清醒了?」

張四瞪了她一眼,說︰「我只記得和捕頭說起山賊的事情,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不是你應該擔心的了,公主一定有自己的方法。」浮月說︰「我現在只對一樣東西感興趣,怎麼讓你不再逃開?是不是我也應該學學這位把你關起來的捕頭,把你關在牢房里,這樣你就不會逃了?」

張四扶著牆,努力站了起來,拍了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了些,說︰「還不趕緊去見公主?你真不怕其他囚犯和獄卒听到嗎?」。

浮月說︰「我下了藥,他們最多都是當夢一場。張四,我跟你說句實話,從我十歲跟著你到現在,九年了。你一直回避我,每次都想逃開,我受不了了。最可笑的是,你到現在連你的真名都不肯告訴我。我請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的有什麼不可以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就請你馬上說出來。」

張四選擇了沉默。

浮月自嘲地笑了笑,說︰「我也是會長大的,我不會永遠是那個只會到處玩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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