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看著房間內的裝飾，一眼就認出，這是永寧宮里之前我住過的那間房子。
嵐繼雲看到我醒了，說︰「你醒了，現在我們可以談了嗎？」。
我靠著牆面坐了起來，說︰「我們應該談談了。先回答我的幾個問題可好？」
嵐繼雲把枕頭放在了我的背後，讓我靠得舒服些，說︰「想問什麼問題，我都回答。」
我想了想，說︰「你到底知道多少？」
嵐繼雲站了起來，看著窗外，說︰「第一個告訴我你懷上孩子的是顧兆桐，當他派來的人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在批閱奏章，想都沒想我就讓他不要管。心里就一個想法，絕對不能讓有你我骨血的孩子出生。我知道母後要對你用刑，她甚至在動手之前特地來找過我，問我要不要再想點什麼刑法讓你受苦。我也知道依你的身體，如果真的動了刑，那個孩子根本就留不下來。你在天牢里的三天，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葛森最後干的那些事情。你是應該怪我，是我下了決心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我搖搖頭，說︰「到了現在，我居然發現我不怪你。說個不好听的比喻，要是一個女人被玷污了，她也不會想生下那個人的孩子的。在我們兩個之間的這些東西，早就把我們兩個推得很遠了。下一個問題，你本來的計劃是什麼？」
嵐繼雲沒有回頭看我，接著說︰「跟你之前猜得差不多。關你關上大半個月，同時派人去龍朝找龍安熠，讓他付出些代價把你弄回去。然後把顧家給除了，甚至準備把你之前遭遇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怪到他們的身上，順便賣個面子給你們，再暗自準備出兵。其實我這個計劃，從第一步開始就失敗了，根本不可能關你關那麼久。後來，我的計劃就變成了，先除掉顧家，也派了很多人探听你的消息，卻查不到什麼。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錦知寒居然這麼有勇氣，直接用自己做目標，引開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很久都沒有用心找你。顧家倒了，本來以為我真的可以出兵了，可秦家又出來了。好不容易秦家倒了，我以為這次總可以了吧，可嵐繼雨又上書阻止我。這次的使臣不是我想派出去的，我怕的不是激怒你哥哥，怕的是激怒你的舅舅。據我所知，龍耀帝已經回到曄城了。不過，我手下的這些大臣，沒一個能讓我消停的。」
我無奈地說︰「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這麼執著于統一兩國？」
嵐繼雲伸了個懶腰，說︰「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你知道多少我的事情？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孩子，上面還有皇姐照顧我。父皇進場跟我說他心目中的盛世，久而久之，父皇說的那個世界就成了我的向往了。無論父皇說的那個統一的盛世有多麼美好，最吸引我的還是兩國統一這一點。從小我就向往，等我成了皇帝，我一定要統一兩國，建立起父皇心目中的盛世。」
我看到他還是不肯轉頭來看我，說︰「嵐繼雲，轉頭來看著我。」
嵐繼雲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說︰「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嵐繼雲無奈地笑了笑，坐到了我的身邊，拉著我的手，說︰「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了。」
他的手好溫暖，溫暖得我再次感到了自己跳動的心髒，我又想哭了。
他看到我的表情，嘆了口氣，把我摟到了自己的懷里，說︰「不要哭了，我讓你哭了太多次了，怎麼到了現在你還是要哭？」
「因為我是傻子。」我說︰「我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不可能，卻還要堅持我們兩個在一起。嵐繼雲，為什麼你傷害我這麼多，我還是不能忘了你？」
嵐繼雲撫模著我的後背，說︰「可能這就是你所謂的感情，我從來都不懂的東西。白一，放棄我吧，我不值得的。就算知道你會怪我，我還是要說，我從來沒有放一點心思在感情上面，我只會不停地傷害在我身邊的女子。你跟顧苒盈、秦元香他們不一樣，你不應該被我禁錮在這個皇宮中，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天空。」
這次我是真的哭了出來，說︰「我不想要離開，我還是想要在你身邊啊。我現在是真的不能有孩子了，不要讓我走好不好？」
「為什麼，為什麼我讓你受了那麼多苦，你還是想要留在這里？」這次輪到嵐繼雲問了這個問題。
我抓著他的衣服，說︰「因為我發現就算我再怎麼恨你，我還是依舊愛著你。我很多年以前看過這一個故事，一對很相愛的人成親了，丈夫承諾妻子，就算以後再討厭她，也不會離開她。沒想到，兩個人真的爆發了次大戰爭，丈夫很討厭妻子。妻子不解地問他，為什麼他討厭妻子還不離開。那個丈夫說，因為他做出了諾言。後來，兩個人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磨合，又找回了當年他們成親時候的感覺。我已經都不懂得那個丈夫的想法，總是覺得既然有了那麼大的隔閡，還不如分開。可我現在懂了，因為如果能不離開你，我絕對不會。」
嵐繼雲松開了懷抱，說︰「可是你注定是要離開的，我也是注定不能留下你的。白一，理智一點，你是白一，我是嵐繼雲。」
我哭著笑了出來，說︰「是啊，我是白一，你是嵐繼雲。白一和嵐繼雲，這一輩子都是不可能的。紅花沾染嫁衣，江山只在指尖。萬念化為繾綣，一個情字何解？只願黃泉碧落，世世仍與君見。我第一次給一個男人寫詞，你要記得啊，曾經有一個女人，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待在你的身邊，甚至拋開了一切的尊嚴，寫了一首露骨的情詩給你，你卻傷害了她。嵐繼雲，我們告別吧。從今以後，我們不要再相見了。」
嵐繼雲用力地攥著我的手，說︰「從今以後，我們不要再相見了。相見爭，不如不見。」
……
我突然睜開眼楮，叫了起來，卻發現剛剛都是做夢。
可在現實中，我真的是在永寧宮的房間里。
嵐繼雲皺著眉頭，坐在床邊，看著我。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嵐繼雲，我什麼都不想說了，我們告別吧。」
嵐繼雲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再見，白一，朕讓你哥哥他們進來。」
我看著他的眼楮，突然抓住了他的臉，在嘴唇靠近他嘴唇的幾厘米處，停了下來，說︰「再見，嵐繼雲。」
嵐繼雲掙開了我的手，說︰「朕本來有很多話想說，但現在又什麼都不想說了，其實我們都懂。可能，你看得比朕還清楚。所以，朕現在走了，今後不復相見。白一，謝謝。」
我看著他離開我的視線，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都是他先走，留下我一個人。
謝謝？謝謝什麼？謝謝我愛你，謝謝我至今都沒有真正怪過你。嵐繼雲，我們之間糾葛的一切，到你的嘴里就只剩了「謝謝」兩個字。是不是你覺得我跟嵐國要的還不夠多，都沒有多堅持一陣子之前的條件，就答應了你的條件？這兩個字包含的意義實在太深了，我听不懂，也一點也不想懂。我唯一知道的是，你說這兩個字只是為了你自己而已。可這兩個字，給了我很大的安慰，你其實是想告訴我，你都知道，可是你不能，因為你是嵐國的皇帝。
從小讀的各種小說故事都告訴我們一個道理，愛情是可以超越各種界限的，尤其是身份。可只有當自己遇到的時候，才會知道，身份是多麼要人命的一樣東西。
我們兩個之間橫著的不止是身份，可身份卻是最大的問題。
所以，我們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只能改變自己的想法。就像是那些想要取得好成績，卻不願意努力，最後只能對自己放低要求的高中生一樣。嵐繼雲，我們只能告別，因為我們兩個的愛情所要付出的已經超出我們的承受了。我要付出的是我的一切，你要付出的是你一輩子的夢想。我們只能再見，剩下「謝謝」。
哥哥走了進來，問道︰「現在怎麼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
哥哥嘆了口氣，說︰「別那麼急，嵐繼雨在門外想要進來，被錦知寒擋著呢。」
「我不想見他，哥哥，我們走吧，我好累。」我說。
哥哥抱起了我，走出了房間門，把我放在輪椅上。
嵐繼雨一下子沖到了我的面前，說︰「一一……」
錦知寒立刻拉住了他，說︰「不要說了，你沒看到她臉色不好嗎？什麼事一定要現在說？」
嵐繼雨甩開錦知寒，說︰「一一，我求你去見見苒盈。」
我看了眼嵐繼雨焦急的表情，說︰「嵐繼雨，若是我見了她，我們兩個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就當是回報你前段時間關照我和無言堂的回報。」
嵐繼雨被我的話弄得一愣，還是點了點頭。
我拉了拉哥哥，說︰「哥哥，你先跟嵐繼雲商量國事吧，我帶著暗香去見顧苒盈。」
哥哥不贊同地說︰「你都要走了，何必管那些女人啊？」
嵐繼雨怕我反悔，急忙說︰「算我求求你，就當是我上次救了你，你回報我也好啊。」
我嘆了口氣，說︰「嵐繼雨，你怎麼成了這樣了，真讓人失望。你犧牲了自己的愛人和我，好不容易爬到了地位。可現在，看看你的樣子，你的那些大將風範呢？你的那些忠君愛國呢？現在看你的樣子，真讓我為顧苒盈和我不值。」
嵐繼雨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悲傷。
我還是不忍心，不願意再刺激他，說︰「行了，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了，好好做你的將軍，好好待在顧苒盈身邊照顧她就好了。她在哪里，你告訴我就好。」
嵐繼雨半天回過了神，說︰「她在毓秀殿。」
毓秀殿？嵐裳的宮殿，果然是個藏人的好地方。話說回來，我也很久沒有見過嵐裳了，在離開嵐國之前，我還是得去關心一下她和顧亭晚的事情的。
不過，嵐繼雨這麼著急得逼著我去見顧苒盈，甚至把之前我欠他的那些情分都拿了出來，我倒是很好奇，他這麼做的原因了。
暗香浮動劇場十七
六出帶著暗香左拐右拐，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院，在城南非常不引人注意的一個小角落里。
六出在推開門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定了定心神，推門而入。
暗香默默跟在六出身後，看著他，也打量著這間小小的房子。
房子不大，兩個臥室，一個廳堂。布置得也不華麗，但到處都顯得恰到好處，完全看不出這麼精致的布置會出自像六出一樣的男人手里。
六出听不出情緒地說︰「這是我從小住的房子，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姥爺在撫養我。可是我九歲的時候，我姥爺去世了，族里的那些人就霸佔了房子，把我趕了出去。那個時候，我遇到了我師父，他是上一代的‘浮影’，我也才出師沒有幾年。他教會我殺人，該殺什麼樣的人，不該殺什麼樣的人。大概三年前，我第一次回到臨城，我回到了這間小院門口，看到這里已經徹底荒廢了，就想盡辦法想買回來。我那些族里的人，也一個個不是省油的燈，說是沒有問過原來的主人，就不能賣給我。他們找了個人來冒充我自己，還說價格不能低于三百兩。當時我真的是太年輕，拿著劍就砍了過去。可就在我要殺第一個人之間，我停住了，我不想這個地方染上這些人的血。不過，這些舉動也足以嚇壞了他們，小院也就讓我買下來了。這里都是我一點一點慢慢自己整理出來的，大多數是按照之前姥爺布置這里的方式。這里是我的家，可我卻不敢在這里睡覺，我總是害怕，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沾染了我最後的家。」
暗香走到了他的面前，捧著了他的臉，說︰「不會的，他們是你的家人，他們不會害怕你身上的血腥味的。你殺的都是該殺的人，不要自責了。」
六出的眼楮里似乎什麼情緒都沒有，又似乎充滿了情緒，說︰「可是我害怕我自己。」
暗香嘆了口氣，說︰「不要害怕自己，如果你連自己都害怕，你還怎麼喜歡我呢？」
六出被暗香的話弄得一愣，竟笑了出來，說︰「你真的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幸運的事情。」
暗香抱住了他，說︰「不，遇到你才是我幸運的事情，要不然我就只能一輩子和點心作伴，吃到死了。」
六出也抱住了她，現在六出看這間小院的神情不再悲傷，雖然還有些激動，卻也淡然了很多。
突然，暗香大叫了一聲︰「對了。」
六出嚇了一跳，急忙松開懷抱，說︰「怎麼了？」
暗香很難得露出了壞壞的表情，說︰「今晚，我們就住在這間小院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