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久久不止，我的心也久久難平。卸下馬車，把馬兒拴回馬廄。漫步……漫無目的。
從馬廄到內廳，悠長的一條路。還好，由于下雪的緣故，司馬府上下皆燈火常駐。瑟瑟的寒風伴著徹骨的寒雪，不住的侵襲著我的身體和靈魂。然而，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根本不認識我，又怎麼會知道……會知道我對他的欽慕呢？
呵呵……我傻笑了片刻，邊走邊仰望著雪花充斥著的夜空，並將雙臂上舉，像是在承接著白雪的洗禮。
上蒼，你一直在指引著我和他相見，是嗎？
隨手捧起些許落雪，我隨著蒼茫的像是旋轉著的雪景輕輕轉動。頭上、身上還有手中的殘雪四散開來，翩翩而起，悠悠而落……
能再見到他，就是我的幸福。
雖說「斜月」的課程中不乏對天下大勢的講敘，但是比起其他人而言，我基本對此毫無興趣。也許大家都知道司馬家助曹又抑曹的緣由，然而，我卻渾然不知。仲達哥哥他，似乎與荊州、東吳、西涼、益州甚至是漢中皆有秘密的往來，但是我們所看到的也只有商業上的互通有無。不過仲達哥哥兩次幫助郭奉孝，我是怎麼也難以參透的……
最近听說曹丞相一直要請仲達哥哥出仕，而仲達哥哥卻一直裝作毫不知情，甚至連大公子那邊也在盡力與上峰的斡旋。看樣子，仲達哥哥根本沒有出仕之心。或許，在他眼中，看重的只是司馬家族的生意吧。我這樣想到……
而我與仲達哥哥的相處似乎也一直很融洽，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真的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好像每次執行任務時都把最簡單的環節留給我。多少次想對他說……仲達哥哥，其實是我對不起你……
又是一個清晨，許昌的夏季似乎比河內熱很多，一大清早我便被刺耳的蟬鳴聲吵醒了。今天是每月難得的休息日，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起身，計劃著應該怎樣度過這樣的一段時光。
我闊步經過肜兒以及秣陵姐的房門，看樣子兩人還在睡著。也好，很久沒一個人去街市上轉轉了。我經過馬棚，隨意牽著一匹白馬走出司馬府。
從司馬府到街市，再從街市到郊外，安靜……喧囂……寂靜，原來，只有完全鴉雀無聲的環境才是我應該追尋的境地。一路騎馬慢行，深幽的小路曲折到難覓盡頭，而疏林的枝葉竟也繁茂非常，將陽光切割成點點光斑，一絲一縷的灑在我的身上和四周。這里很清涼，完全不受炎夏的打擾……
然而這種平靜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就被亂世應有的慘景所打破。就在我盡情享受眼前的這一切時，突然有一匹馬兒飛速地向我這邊沖過來，而上面的那個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面龐已被鮮血覆蓋。我驚慌不已，剛想閃開。然而那個人卻在沖到我身上的前一刻栽倒在地。
「司……司……」那人身中數箭，眼神絕望又乞求地望著我，總感覺，似曾相識。他奄奄從腰際間掏出錦囊，竟然是「斜月」的物品。
然而還未等我說些什麼，他便咽氣身亡了。
這……我恍然大悟，這是「斜月」的加急信使，肯定是敵人發覺了想殺人滅口。「斜月」的命運，甚至……還不如在戰場上戰死的被馬革裹尸的武將……
我欲哭無淚，因為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在他的身上發現了「斜月」的玉佩1，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他是誰……
草草地將他埋葬在土壤稀松的野花叢中，用一塊木板當做墓碑，刻下了兩個字——「斜月」，墓碑面向北方，這里，大概可以看到司馬府了吧……為司馬家盡忠而死，或許，就是每個「斜月」的最終榮耀。
……我突然發現，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把錦囊交給仲達哥哥。剛才沒注意，竟然是一只綠色錦囊。為什麼一只並不重要的錦囊會要了他的命呢？我很好奇，想拆開來看看……有些膽怯地準備拆開，又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算了，快點趕回去交給仲達哥哥吧。
死亡的陰影讓我今天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平靜，或許，在不久的某一天，我也會為了「斜月」而死吧。會死在湖里？馬蹄下？還是萬箭穿心？呵呵……我自嘲地笑著，無奈又無助地搖搖頭。
放棄了把馬牽回馬廄的時間，我直接策馬奔向仲達哥哥的房間。然而，下一刻，幾乎讓我喪命。
剛剛想敲門，卻發現里面站著一個女子，而她的手上……居然又一把帶血的刀，順勢望去，有一個女子倒在血泊之中。那不是……大公子府上的婢子靈兒嗎？這是怎麼回事？仲達哥哥在哪……竟然，就在一旁？2
「司馬公子，你也太大意了吧。」那女人好一副目空一切的氣勢。
「是我大意了。謝謝你，春華。」仲達哥哥滿是敬意地說道。
原來……她就是仲達哥哥的未婚妻張春華小姐，但是，她為什麼要殺靈兒呢？仲達哥哥又為什麼藥感謝他呢？此時，我居然有前所未有的恐懼感。
「誰在外面？」張小姐應該是發現了我的存在。
我剛想轉身逃走，沒想到仲達哥哥猛地打開了房門。
「鶯鶯？！」仲達哥哥吃驚道，「你什麼時候到的？看到什麼了？」仲達哥哥用復雜的眼神注視著我，使我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我……我剛到……什麼……什麼都沒看到……」我戰戰兢兢地回答。
此時張小姐也出現在我身邊，「進來再說吧。」沒想到她居然是這麼一個反應，倒是讓我心里更加地忐忑不安。
仲達哥哥略顯驚訝地讓我進門。然而此時，張小姐卻將匕首向我刺過來，我完全沒能反應過來，竟然毫無躲閃的能力。然而此時，仲達哥哥卻一手抓住了張小姐的胳膊。
「住手！」仲達哥哥喝道。「你殺她干什麼？」
「她已經看到了這些，更有可能听到了你我的談話，必須死！」張小姐雖然放下了手持刀刃的胳膊，但殺心並未消失。
「她是我妹妹，她不會背叛我的。」仲達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底氣不足，又似乎胸有成竹。
「妹妹？呵呵，司馬二公子，我怎麼沒听說過你有個妹妹？不會是晚上的妹妹吧？」張小姐嘲諷的語氣讓我完全不能為自己辯駁，其實，我根本沒資格跟她辯駁。
「鶯鶯，你先下去，記住，這里發生的一切要爛在月復中，任何人都不準提及！」仲達哥哥的表情嚴肅而堅定，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感。
我害怕地不能自己，腿腳不听使喚地退出房門。不對，錦囊……
「仲達……」我剛想說出錦囊的事兒，張小姐卻一把關上了房門。而後又悄悄地打個門縫，對我耳語道︰「你……在這里等我，我有話要說。」
我一陣寒戰，卻不敢不遵從張小姐的命令。
片刻後，張小姐走出房間，而仲達哥哥沒有跟來。
「鶯鶯，你跟我過來。」她看了看我身旁不遠處的馬兒，說道︰「想必你是帶來了急信吧，對不起，我誤會了。仲達已經向我解釋過了。我還有事情，現在就離開……」張小姐的左手輕拂過頭發，笑道，「我們一起去馬廄吧。」
「嗯……」張小姐看起來，也不是那麼恐怖嘛，除了……除了剛才要殺我的時候。
馬廄中，我先把我的馬兒拴好，又去幫張小姐牽出她的馬兒。而她一直在玩弄著為馬烙印的火鉤子。
「張小姐……您的……」我解開韁繩，轉身想把馬兒交給她。然而……她卻毫不留情的將滾燙的火鉤子一下子烙在了我的左臂上……
「你……」我忍著疼痛的眼淚，驚愕地看著她。
「下次，就不是手臂了，而是……」她看著我的臉，一把奪過馬韁，「多謝啦，我還會再來的！」
這就是……張春華嗎？？？
注釋︰
1「斜月」的玉佩的設計由大果凍123提供思路。
2取自張春華為防止司馬懿裝病不出仕被曹操識破，從而殺死婢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