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優秀的禍水……
賈文和派馬車送我，而不知為什麼，那把箏他強調說稍後再送去。
許昌的道路寬闊而平坦，倒是少了幾分顛簸。我坐在充滿幽香的馬車內，八月的悶熱仍讓我感到很不適應。不覺探出頭四處張望。這到底是怎樣的從容，連我自己都難以相信。白駒過隙，正如我卑賤的生命。想要抓住早已失去的東西，卻怎麼也無法挽回了。
司馬府
小象姐滿是憐惜的眼神，注視著神色恍惚走近她身旁的我。
「進去再說吧。」小象姐走進了我的屋，並準備好了食物，然後扶著我坐下。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不知為什麼，霎時間一把抱住了小象姐，淚水如決堤般傾瀉而下，仿佛世間萬物都變得灰白，只剩下被抽干的我，和一直放任我哭泣的小象姐。
「這就是……我的命運嗎？」。我不住地抽泣著。
「這是我們每個人的命運……」小象姐似乎也若有所思。她幫我拭去淚水，並端粥給我，「但是我相信，二公子總有一天會給你自由……」
自由嗎？那是什麼？為什麼小象姐會這樣說呢？她的自由，又在哪兒？
不久的午後，仲達哥哥叫我去客廳。而等著我的不僅有神情略顯復雜的仲達哥哥，居然還有……那把箏和那把箏的主人……
我與兩人依次施禮，然後仲達哥哥請我們坐下，著人備茶。
半晌，空曠的大廳竟然靜得能听到窗外枝葉沙沙作響。
許久，只見賈文和忽而站起，向著仲達哥哥拱手施禮道︰「希望司馬公子能將小姐許給我為妾。」
此言一出，不僅是我驚得啞口無言，連一向冷靜的仲達哥哥……居然也露出了驚訝異常的神情。
「文和先生……」我剛想出聲，而身旁的仲達哥哥卻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倒是很想早點打發了這個丫頭，可她絕對不會答應的。」仲達哥哥起身對賈文和施禮，「我想，這事兒先生還是與鶯鶯自行商議決斷吧，在下先行告退。」
兩人的一舉一動我雖然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兩人的思想和內心我卻一點兒也猜不透。不過仲達哥哥還是猜透了我，是啊，我怎麼可能答應呢？現在的日子雖然讓我作嘔，但是我根本不可能逃離「斜月」的命運。除非……仲達哥哥真正的解放我……
「文和先生為何要這麼做？我不懂……」我輕步走到離他不遠處，腦中一片空白。
「只是想看看司馬公子的反應。現在我明白了。」賈文和並未多說，「箏送給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老四也能听到你的琴聲。」
一種深沉的、難以辨別的笑意，深深地、深深地浮現在他的面龐。我根本不明白他方才的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絕對不是想娶我，更不是來送箏……
而事實表明，賈文和沒有食言，如今的司馬家已經被曹孟德接受，而「斜月」的存在，也成為了所謂的「合理」。
仲達哥哥，你屈服了嗎？
八月十五……人月兩團圓的日子。然而對于「斜月」來說，滿月卻是不詳的象征。但已過酉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
而不久，我卻接到了「斜月」為曹家效力的第一個任務——追回叛逃者，荀彧、荀文若1。
策馬飛馳，如此明亮而蒼白的月光令我完全暴露于林木交錯的原野路上。風聲輕撫、蟲兒相和。暗夜滄溟，馬蹄徐徐。愈往南，林愈密。群草茂密，蹤跡難尋。
忽而發現前方不遠處應是有馬車剛剛路過。下馬細查，果然發現長長的車轍印皆是不久前留下的，還有幾滴淺淺的血跡。
我將馬兒拴在一旁，輕步而行。
然……然而。
馬車上走出來的人……是……
是……
郭奉孝和曹甄小姐！？
為什麼仲達哥哥不告訴我，荀文若的逃離居然是郭奉孝的計劃！？
郭奉孝這與曹甄小姐相擁，我猜想應該是兩人的劫獄的時候曹甄小姐受了傷。郭奉孝……在安慰她。
我在嫉妒什麼？他們本來就是夫妻……我在想什麼，我在激動什麼？
仲達哥哥，你是有意讓我看到這一幕的嗎？你是讓我放棄嗎？讓我一輩子只做你手中的禍水嗎？
而後，我看到荀文若也從車中下來。三人的交談，我難以听到。
不過我知道，我的靈魂，已經被他帶走了……而我的生命，業已被掏空。
不久荀文若轉向東北方而去，而郭奉孝……他……像風一樣的離開。他，就是一團迷霧，迷失了我的雙眼，也迷失了我早已失去的心。他，也是一團雲。高傲、孤寂，我這一生，都無法也沒資格再去追尋……
我放棄了去追馬車，盡管我真的很想再見他。
「玉鏡蒼茫，人世更。倏倏風情，憑我千步難尋。幾度蟄伏，幾度夜驚夢。櫻破飛蹄，何人捻燈芯？妾低眉，君心何方？源霧揮劍利，卻難斬情根……」
我低吟道，並小心翼翼地走近看起來毫無防備之心的荀文若。
我向他表明意圖，並交給他仲達哥哥給的信2。
他拒絕返回，不過這些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去處理了。我的心已空，怎麼還能完成任務呢？
「幫我謝過司馬公子……如果有可能的話，也幫我謝過奉孝……」荀文若拱手向我施禮，並開始移步。
「奉孝……」我失魂落魄般地念出了這兩個字。
「奉孝……奉孝……」如果時間可以靜止，我寧願，讓你的身影永遠留駐在我的視野中。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寧願，揮劍死在你面前，那樣至少，你還會記得，有個人，只因為愛你，願意用生命換得你的些許記憶。如果，時間可以加速，我寧願……
寧願……
寧願……
注釋︰
1根據《許昌入侵戰》的設定，因荀彧助劉協逃離，曹操十分憤怒，一氣之下囚禁了他。根據《我是奉孝，我不姓魏》的設定，郭嘉和曹甄曾經去許昌救荀彧，但是荀彧拒絕背叛。
2這段內容我寫的很清楚，後面附上
附︰
鶯鶯月下追文若
許都近郊。
「鶯鶯，有任務要你單獨完成。」仲達哥哥仍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你由此向西南，不久會遇見文若先生，然後你把此物交給他。」
仲達哥哥給我一個包袱，又說道︰「信和里面的東西你可以看，然後要說些什麼你自己斟酌。」
我不懂，但是仲達哥哥既然讓我看里面的東西，而去把任務全權交給我，肯定是胸有成竹的。于是我說道︰「放心。」
我和他們分道而行，自向西北而行。路上，我打開了包袱，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些錢。信中的內容居然是以曹丞相的口氣寫的，其中充滿了對文若先生的不舍和歉意，最重要的是挽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丞相的親筆書信，還是仲達哥哥的計策。但讓我不明白的是，本就不為丞相做事的仲達哥哥為什麼會讓我送這樣的信給文若先生。我邊走邊想，回憶多年來仲達哥哥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再分析如今的天下大勢，終于，明白了仲達哥哥的用心。
但是，文若先生不是我能騙得了的……
許久，我看到文若先生似是腳步沉重地往西而行，他根本沒注意到藏于林中的我。
「文若先生！」我喊道。
「汝何人？」文若先生順著聲音看到了我，問道。
我走向文若先生，我想，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看到我的真面目。我施禮道︰「在下是司馬家二公子的家僕，特送此物與先生。並受二公子所托請您回許都。」我恭敬的遞上包袱，說，「二公子說先生看到里面的東西就明白了。」
文若先生半信半疑的接過包袱，並拿出里面的信開始看。我看到他似是傷感的模樣，他的眼眶微紅，神情恍惚。
「請讓仲達回復丞相，我……不回去了。」文若先生有些哽咽地說道。
其實我能想到這樣的結果，仲達哥哥沒下達死命令，說明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請回文若先生。但是，我還是得傳達仲達哥哥的意思。因為，他的目的就是所謂的「制衡」（見注釋）。
「丞相離不開先生，請您三思。」我說道。
「我不明白仲達究竟為何這樣做，但還是要謝謝他。」文若先生說道，「此非丞相親筆，而是仲達所仿。」文若先生嘆了口氣，語氣稍轉，「有仲達在丞相身邊，我……放心了。」
「先生既然放不下，為何要離去？難道就因為丞相一氣之下囚禁了您？」我月兌口而出。
文若先生有些驚奇地看了看我，苦笑道︰「女子之見也。」
我覺得文若先生有些輕視我，有些生氣，所以忘記了仲達哥哥交代的話，說道︰「文若先生難道不懂得何謂忠誠嗎？忠者，即便會被主子殺死也該引頸受戮、無怨無悔。更何況我听聞丞相確有心放先生一條生路。但是您卻毫不領情？！」
文若先生仍苦笑，說道︰「呵呵，忠？忠者，于國于君于社稷。我一心忠于漢，忠于漢之天子。丞相亦是漢臣，怎可做出欺君罔上之舉？」文若先生再次嘆氣道，「當年我勸丞相迎陛下入許都，本意是‘奉天子以令不臣’，以為丞相能夠稟其忠、束其行，戮力竭心輔佐社稷。然許都遭此劫後，丞相居然有意難為陛下。彧實難與丞相同流。」文若先生看向我，笑道，「你或許不懂這些吧。」
文若先生的話讓我很不解。原來是我不懂何謂「忠」嗎？那我對仲達哥哥，到底是不是「忠」呢？
「仲達有你的忠誠，或許會有一番作為吧……」文若先生搖搖頭，略施禮道，「替我謝過仲達，彧不多留了。」
「文若先生……」我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我知道，他的思想實在和我差的太遠了。
是啊，到底何謂忠誠呢？仲達哥哥，你能告訴我嗎？
注釋︰據正篇可知，由于郭嘉所輔助的荊州軍遠遠強于真正歷史上的實力，司馬懿為了控制局面不想讓曹操失去荀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