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兒!梓兒!……快看,他笑了!」
「叫媽媽!叫爸爸!爸——爸!」
……邱梓的眼前出現了這樣的畫面,像夢境一般,父母依然年輕,輕輕呼喊自己,撫摩著他的臉頰。
潔白的嬰兒床前,邱伊夫婦興奮地逗著兒子。這個柔軟的小生命就像帶著魔法,點燃了每一個人的笑臉。
「爸!媽!」邱梓使勁發出聲音,可只能听到自己的「嚶嚶」聲。
「听,他一定在叫我們!」邱爸爸高興地抱起兒子。
「小心,別弄疼他了!」
邱伊把兒子抱到相框前,里面放滿了從黑白到彩色的各個年代的照片。邱伊凝視著相框里的一張黑白照,照片里是一個颯爽的少年,戴著一頂父輩的軍帽,雙手叉腰,眼神剛厲,一臉的疾惡如仇。十三歲的孩子,就因為這個眼神喪了命。
「梓兒,你長得像你叔叔。我真高興,因為你會和他一樣勇敢,一樣有正義感!」
「你又想起弟弟了?」邱媽媽輕輕地問道。
邱伊望著兒子的臉蛋,接著說︰「可我又真擔心,你會和他一樣因為那份不夠成熟的勇敢白白送命……」
「他不會的。」邱媽媽趕緊打斷。
「我明白。」邱伊安慰妻子,又接著對邱梓說,「你會是個英雄的,一個真正的英雄。你的心永遠不會害怕,因為你的心里有愛。」
「他會是個聰明的英雄!」邱媽媽從丈夫手里接過兒子,百般呵護,一便又一便地賜予他祝福。
「你的心里有愛!」
「聰明的英雄!」
「你的心里有愛!」
「聰明的英雄!」
……
邱梓感到頭越來越脹,視線越來越模糊,父母變成一片白茫茫的影象,忽然間頭疼欲裂,恍若被置于另一個空間,不斷被時間之牆圍堵和擠壓。
梭葉谷一直被尊為術徒的搖籃,冥界四大術徒就在這片土地上成長,直到他們自己成為術徒訓練師。
此時,被用來訓練的小妖小怪頃刻出籠,嘶咧著奔向每個術徒練習生。
一只妖獸咧著嘴飛快地躥向一個瘦弱的男孩,他緊張地抽出守護器,雙眼盯著撲過來的怪物,結果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把武器掉了,當他俯身去撿時,他與那妖怪近在咫尺——男孩本能地用雙手護住身體。
——「嗚!」小妖獸縱身倒下,身後是一臉微笑的邱天。
「師兄……我……」男孩一臉的失落和委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低下頭一言不發。
「沒關系!不要緊,多做幾次就熟練了。」
「師兄,我一定是個膽小鬼,我剛才竟然害怕得發抖了。我……我真是沒用!」說完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真慶幸你會害怕。」邱天坐到他身邊,搭住他的肩。
「什麼?」
「要知道,勇敢不等于不害怕,你只有感到了害怕,才會懂得在驅魔除妖的同時珍惜自己的生命。冥界已經有太多術徒死在盲目和魯莽上了,我們需要的不是不顧一切的廝殺,而是懂得在保護自己之余帶給別人更多的安全,記住,永遠不要做沒有意義的犧牲。只要你心里擁有善念和正義,你就是勇敢而不可戰勝的,剩下的恐懼,就交給你手上的武器來解決吧!」他拾起地上那根瓖銀木棍,細膩的棒身閃爍著寒冰特有的光澤。
「我知道過去發生的事一直纏繞著你,你也很難面對這里的一切,他們都和上面的不一樣。可是你還是你,和過去一樣有顆勇敢的心。勇氣,」邱天雙手豎起木棍,遞到男孩面前,「需要能力不斷提高才會飽滿,不到萬不得已,誰都沒有勇氣去送死,不是嗎?」。
男孩看著守護器,深吸一口氣,又看看邱天,他用力點點頭,接過木輥,「我懂了。」
「听好了,這個世界本沒有責任,每個人都可以憑自己的心意做出任何決定。所謂的責任,只不過是自己給良心的定位。真正的英雄是不會考慮責任關系後才做出行動的,但他仍然每時每刻念及責任,因為在他心里,只要是力所能及的,」邱天輕笑一聲,「即使是為冥界擦城牆,他也會義不容辭。」
男孩先是一愣,但馬上會悟一笑,跑向其他隊友,一起捉起小妖來。
「勇敢不等于不害怕。」
「只要你心里擁有善念和正義,你就是勇敢而不可戰勝的。」
「這個世界本沒有責任。」
「真正的英雄,是不會考慮責任關系後才做出行動的……」
踟躇間,一只狐妖向邱梓撲來……
「啊!——」邱梓乍然驚醒。
「兒子!你怎麼了?做噩夢了?」一雙溫潤的手輕輕拍著邱梓的額頭。潔白的床邊,坐著溫柔的母親,身後站著慈祥的父親,他們听到邱梓不停說夢話于是進了房間。
「爸爸?媽媽?」邱梓坐起身,發現身處自己的臥室。「我……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回來的?」
「你怎麼了?昨晚你和一個女同學出去吃飯了,吃完你就回家了,整晚對那個女生贊不絕口。」媽媽已經對兒子的這種行為司空見慣。
「兒子,是不是夢見什麼了?怎麼出了那麼多汗?」邱伊俯身問兒子。五十歲的父親畢竟顯老了,和夢中判若兩人。
「哦……我……我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好長的夢,有點累。」
「沒事就好,起床吧!」說完夫婦兩個準備出去。
邱梓閉上眼楮,揉了揉太陽穴。
那一切都太真實了,真的是做夢嗎?如果是,那昨晚約會的事又怎麼解釋?他根本沒有印象有出去約會。
「不會的,一定是做夢,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荒誕的事情。」邱梓認定那是個哭笑不得的夢。
「對了,兒子,」邱媽媽關上房門時問,「你身上哪來的蘆葦和毛發啊?」
……
「他不是最討厭貓嗎?怎麼突然那麼有興致去寵物店?」邱媽媽一邊做飯,一邊和丈夫談兒子。
「還有,最近很流行送女孩蘆葦嗎?」。邱伊收起報紙,感嘆這個時代的年輕人花樣層出不窮。
臥房內。
邱梓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已經兩個小時。冥界發生的一切讓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他從小就游離在好孩子與壞孩子之間,讓長輩又愛又恨。優秀卻永遠在犯規,這是所有人對邱梓的看法。他不喜歡受束縛,所以永遠在破壞規則並建立自己的規則。也許他不會輕易過界,卻總是頻頻踩界。
至于聰明才智,邱梓向來不吝于給自己肯定,學業對他而言不過一場游戲,他無視各種清規戒律只因對自己足夠自信,可以用自己的優秀俯視不屑一顧的規則。
論及人品……一片空白。邱梓在德行上向來表現的尤為空洞,壞事沒干過,卻沒有零星半點閃光之處,要是問旁人「邱梓是好人嗎?」。大概只會換來一句「無害」。
邱梓如夢初醒。
原來不論一個人多優秀多智慧超群多卓爾不凡,只要品行單薄得一無是處也就只能是副營養不良的空架子。邱梓恨不能自己扒開胸口挖出心髒拆開一層又一層的繃帶,好像那樣他就能升華了。
過去的自己在現在看來竟顯得有些不堪入目,好像一個沒有靈魂沒有體溫的人。
在冥界「夢里」,他感到了自己的懦弱和冷淡,甚至是涼薄,想到父母的期許,更是慚愧。
邱梓現在沒有辦法也不敢再多想「英雄」兩個字,他更不想去思考邱天,他確認自己不是邱天的後代,因為邱天是個真正的英雄。
不管是偶然還是必然,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會迎來幾個成長的瞬間,這些瞬間太短太快,但很耐人尋味,總是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破繭成蝶,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