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之體,愛你,灌籃 29、記憶

作者 ︰

「叮鈴鈴!」急促的鈴聲在寧靜的校園里分外刺耳,他在催我了,沒耐性的家伙!不過是在花圃前多呆了一會兒而已!我匆匆忙忙把掉落的紗布纏回到‘三井壽’上,洋平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說了看完要把布條纏回去,他偏不听!哎,最近這些家伙一個一個都不讓人省心,摩也玲子,三井,還有眼前這個扔下我不管的家伙!「我說你等我一下會死啊喂,等等我!臭小子!」

昏暗的暮色中,他顧自上車向校門口飛馳而去,薄薄的身影在燈影下被拉扯成一條黑線。

眨眼間,他已快消失在視線中。哎,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對我溫柔點?溫柔?天知道他是否識這兩字!我連忙上車追趕,慢點我又只能一個人回了,那麼長的一條路,一個人埋頭騎車,很沒趣的,我才不要,「等我啊,流川楓臭家伙!」

「吱!」遠處沖過校門的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像快速飛行的子彈驀然靜止,他搞什麼?!又不是拍科幻電影,咦,那是什麼?遠遠望去,他左前方好像有個人影,但太遠,看不清楚是誰。

加快蹬車的速度到流川的身邊,先看的他,然後再回頭看向那個人,「誰啊?你又得罪誰三井!」失蹤了兩天的家伙正笑眯眯地看著我們!「三井壽!哇啊!啊!啊!啊!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反應,

「別叫了!很難听啊,」他苦笑著挖挖耳朵,一臉嫌棄。才兩天,他居然清瘦了不少,而且灰兮兮的t恤,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很像一個剛從垃圾堆里鑽出來的流浪漢。

我實在興奮難抑,籃球部的人找他都快找瘋了!「你個混蛋到底去哪里了?我們就差報警了你知不知道!」

「我去哎,我們就非得站在這里說嗎?」。他笑著聳了聳肩膀,痞子一樣,咦,他和消失前相比,哪里有些不一樣了。

「找個地方吃飯吧,不過我只請你一個。」三井瞥了眼靜立在一旁的冰人,毫不掩飾他對流川的拒絕。

我知道他對流川沒好感,可也不用當著人家的面直接表達出來吧,還是前輩呢,真是!偷瞄一眼面無表情的家伙,我只得尷尬地笑,「別這麼小氣嘛!吃個飯又要不了多少錢,嘿嘿,一起吧,都是籃球部的」

「哼!」冰人突然冷冷哼了一聲,長腳一跨就要絕塵而去,我連忙拉住車,「流川,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我知道你也關心三井,否則你也不會在這里站這麼久,是不?」如果不是在意三井的失蹤和出現,依他的性子,才不會停下自行車呢,三井又沒擋住他的路!

「放手!」他冷冷瞪我,小黑眼楮並沒有惱怒,原來他沒把三井的拒絕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要離開,不過是不想和我們摻和到一起。這樣也好,看明白他的心情,我安心不少,「哦,那你自己弄晚飯了,我盡量早回來。」

「嗦!」臨走,他給了我個白眼。

「喂,幾天沒見,變成老媽子了,啊?晚飯自己弄?盡量早回來?嘖!嘖!肉麻!」三井雙手環胸,懶懶散散地走到我身邊,不無諷刺地說。

「幾天沒見,你毒舌的功力又見長了啊!真是要恭喜你!」我也不是好欺負的,完全是下意識地頂回去,「我幾乎忘了你也是會開玩笑的,啊哈,哈哈哈!」

還沒听完,他的臉色飛速地灰暗,我也才意會到自己講錯話,頓時後悔得想打自己一個耳光,哪壺不開偏提那壺!笨得離譜了都!「呵呵,呵,幾天沒見,我這嘴巴是越來越大,嘿嘿,想不到吧?」

他會意一笑,神情晴朗不少,「別謙虛了,都知道你大嘴巴!」

見風轉舵,趕緊轉話題,「大嘴巴好啊,可以吞多點東西,尤其別人請客的時候,佔盡了優勢。」

「吞多點東西干麼,你還想反芻?用嘴巴反芻啊,果然厲害!」

「靠!我又不是牛,反芻個屁!」

「哎,嘴巴不僅變大了,還髒了不少啊,」

「主要是你不在的關系,哈!說實話,三井,這兩天你到底去哪里了?」不想再打哈哈下去,我忍不住問了。他做的極是神秘,電話打去他家里問,家人也才知道他沒來學校。

「我去鐵男那了。」

鐵男?那個差點毀了籃球部的不良分子老大,不是又想搗毀籃球部吧?「你找他干麼?」我有點緊張,不管具體事實怎樣,三井回去找鐵男听上去總不太妙。

「我說,兩天不見,你還去考了律師證啊?」他突然剜了我一眼。

「律師證?沒有啊,說什麼呢?」

「那就別把我當你的犯人問個不停!我餓死了,先吃飯啊!」

「哦。」我呆呆地跟著他進了一家拉面店,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兩個小時前,春草找到了跑走的摩也玲子,並陪她回了家,然後洋平去兼職,我回訓練館。等訓練解散,我和流川走出校門,就踫到了三井,他好像是專門在門口等著,等我嗎?這兩天他到底怎麼了?剛才一打照面,我就發現他和兩天前不同,不再是焦躁不安,他心平氣和了許多,難道是鐵男的緣故?還是其他?

驀然,我想起了一樣東西,不由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了,‘三井壽’的紗布是你解掉的對不對?」不是洋平,是他解掉紗布的!一定是!他一定是去看過「三井壽」了!

「哇!咳,咳! !」正埋頭吃面的人被驚到,頭差點掉進湯碗,他掙扎著拍了胸口好幾下才抬起頭來,嘴角還掛著一根面條,「你想謀殺啊!混蛋!說就說吧,拍什麼桌子?能不能成熟一點!」那臉,青紅交加,看來真是氣了。

「對,對不起!」我囁嚅著道歉,然後小聲小氣地再接再厲,「你先回答」

「哦,拜托!讓我把這碗面吃完,然後你問什麼,我都言無不盡,盡無不言,好不好?」他一臉挫敗,仿佛遇到了這輩子唯一的克星,

「好,好吧!」這家伙,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是餓了有多久啊!

飛快地解決掉碗里的面條,我接著就專心地等待「審訊」的開始,我太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終于,最後一口面消失在他的嘴里。好,開問!

「噓!」

剛想張口,他突然做手勢讓我安靜,我不明就里看著他,只見他指了指對面牆壁上的電視機,里面正有人一個在出問題,好像在說什麼「鯊魚」之類,這和我們要說得有關系嗎?這兩天他又不是去捕鯊魚了!我剛想問,可是看他一副沉迷的樣子,也只好耐著性子先听了,

電視里的人說︰「曾有人做過實驗,將一只最凶猛的鯊魚和一群熱帶魚放在同一個池子,然後用強化玻璃隔開,最初,鯊魚每天不斷沖撞那塊看不到的玻璃,不過都是徒勞,它始終不能過到對面去,而實驗人員每天都有放一些鯽魚在池子里,所以鯊魚也沒缺少獵物,但是它仍想到對面去,它每天仍是不斷的沖撞那塊玻璃,它試了每個角落,每次都是用盡全力,但每次也總是弄的傷痕累累,有好幾次都渾身破裂出血,持續了好一些日子,每當玻璃一出現裂痕,實驗人員馬上加上一塊更厚的玻璃。後來,鯊魚不再沖撞那塊玻璃了,對那些斑斕的熱帶魚也不再在意,好像他們只是牆上會動的壁畫。實驗到了最後的階段,實驗人員將玻璃取走,但鯊魚卻沒有反應,每天仍是在固定的區域游著。它不但對那些熱帶魚視若無睹,甚至于當那些鯽魚逃到那邊去,他就立刻放棄追逐,說什麼也不願再過去。實驗結束了,問題就是︰最後玻璃都不存在了,鯊魚卻不願過去對面?」

咦,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鯊魚為什麼不願意過去呢?在場的觀眾紛紛搶答,說鯊魚笨,說習慣,說什麼的都有。但主持人一直否定著。

「因為痛了。」旁邊三井突然低低地說了一聲。

我來不及詫異,電視里面有個小孩子也說了相似的答案,他高聲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因為鯊魚怕痛!它一開始撞那些玻璃撞得痛死了,所以它後來就不去撞玻璃了!」

他話音才落,主持人就肯定了他,「你說得非常對!大家要知道,鯊魚和人類一樣,也會怕痛!」

「哈哈哈哈,」三井突然笑了,緩慢而低沉地笑著,不能抑制,那不是高興愉悅的,反倒是淒慘,陰冷的淒涼在他的笑聲中顯露無疑,「鯊魚和人類怎能一樣,哈,人類比鯊魚更怕痛啊!」

「三井!」我不知所措,眼前的三井倉皇失落,好像回到了那個晚上,那個「三井壽」彎折的晚,原來他只是在偽裝!見面初到現在的輕松和平和,都是裝出來!他的心底還盤旋著莫名的糾結!「三井,別這樣,這只是電視而已,」

「不是電視啊,早陽飛!」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我就是那頭鯊魚,我的‘玻璃’是我的腿傷。」

腿傷?一道閃電劈過來,我恍有所悟,可又不是十分明白,我知道他曾因腿傷退出了籃球部,但那已是過去式,而且他已經傷愈歸隊了啊!

他用力呼出一口氣,眼望遠處,開始回憶往事,「左腳膝蓋是在國中一次比賽中撞傷的,當時不大在意,沒想到卻釀成大禍。」他以為我不知道原委,一點點詳盡地告訴我,「高中一年級第一次倒下時,我雖然嚇了一跳,但沒有認真把它當一回事,因為愛運動的人有點傷痛是很正常的。只是我沒想到會有第二次倒下。當醫生告訴我,我有可能再也不能打籃球時,我知道我完了。」

對于三天不打籃球就難受的要死的人來說,不能打籃球確實是很殘酷。

「就因為這個原因,你退出了籃球部?」他沒有講到大猩猩那一段,是不打算講嗎?

「不,不是的。」他欲言又止,像是在克服什麼東西般掙扎,沒多久,他閉了下眼楮,不再猶豫,「赤木剛憲。赤木是我退出籃球部的第二個原因。」

「第二個?」

「是的,安西教練是第三個原因。」

我嚇了一大跳,他連安西教練都提到了!他真的要坦白退出籃球部的心緒,向我?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心里有點敬佩他了,同時還有不忍心,這些不會是好的記憶,「三井,如果不想說,沒關系的。人不是活在過去的,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

「不。我要說,我憋太久了。你得給我這個機會,哈!」他很勉強地笑著,回憶這些事對他來說,很吃力。

「三井」我說不出話,這樣的他讓人心痛,

「國中的我從來都是人群的焦點,唯一的!那時的我以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非常的理所當然。後來到了湘北,屬于我的焦點和贊美被切分了,給了一個叫赤木剛憲的家伙。他身材高大,雄心萬丈。我不喜歡和別人分享焦點和贊美,而他也不喜歡,所以,我們被對立起來,所有人都說,‘赤木,你這樣表現已經很好了!因為對方是mvp’,‘赤木,只要你贏了mvp,就請大家喝果汁!’他們不叫我‘三井’,他們只稱我為‘mvp’!在湘北,他們給我的稱贊變了質!沒有人希望我贏,他們都希望赤木打敗我,就連安西老師也是,這我看得出來!我不是在和赤木比賽,我是在和所有的人作戰,其中就包括安西老師!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輸,我絕對不要輸!我是‘mvp’,我沒有理由輸給一個笨拙到連射籃都不進的家伙!」

不听不知道,一听嚇一跳,三井所擁有的竟然是這樣的真實︰年少輕狂之際,棋逢敵手,卻是擁戴缺失,引導寥落。

「結果呢︰我失敗了,很徹底。」三井很平靜地說,但痛苦的味道卻從他說得每一個字中散發出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段的痛苦像個烙印,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且會伴隨他一輩子,任何東西都無法將其抹去。

我只能徒勞無功,「不是,三井,沒有人認為你輸了,你只是受傷」

「受傷也是我失敗的一部分。如果我不受傷,我一定能贏赤木!而不是看著赤木一天天進步!」

這樣的想法太極端了!「別說如果啊!三井,誰能預料到自己什麼時候受傷?誰能?別說傻話了,受傷和你沒有關系!和失敗也沒有關系!」

「不,別人不會管這麼多!大家眼里只有能上場打籃球,幫助籃球部贏取勝利的人,而這個人本來應該是我,是我三井壽!可結果呢?三井壽受傷了!三井壽不能上場了!我是個失敗者!這不是我想的,這是他們說的!‘沒想到mvp這麼脆弱!還說要稱霸全國大賽!隨便一個小傷就不能上場,真是沒用!’這都是他們說的!他們說得啊!」近乎咆哮,他卻極力壓抑著。青筋暴露的拳頭輕微地顫動著,仿佛一個眨眼,這雙手就可能把桌子砸穿。

我的心髒猛然一跳,不是被他的急怒和深深的痛苦,而是這些話。人一旦失勢,總會有些人落井下石,世情如此,所以有人會說這些混賬話不足為奇,但是,為什麼三井要听到這些,為什麼三井偏偏听到了!于是,心里莫名地躁怒了,三井不該听到這些的!不該啊!「是誰說得?!他媽的混蛋!」

「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說得是事實!事實!三井壽就是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就連安西老師都這麼看。」

老爹?不可能!老爹不會這樣做的!我急切地問他,「三井,安西老師這麼說了?他說了你是失敗者?不可能吧!」

「老師沒有這麼說。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听上去有點恨了,「國中縣大賽的決賽場,老師對我說‘不要放棄希望,堅持到底,若就此放棄的話,比賽就等于已經完結了。’我沒有放棄,最後我們贏了縣大賽,我很感激老師,我覺得老師能帶給我不一樣的東西。可是當我或許不能再打籃球的時候,老師只是對我說,‘好好養傷,’他甚至只字未提訓練的事情。他應該說,‘三井同學,不要放棄,早點養好傷回籃球部,’你知道嗎?!他連‘不要放棄’都沒對我說,他為什麼不說?!」三井的眉峰緊緊聚攏在一起,痛苦更甚,「因為老師也認定我是失敗者。」

「不,不會的,」我沒有想到三井和老爹之間還有這一層,「或許你誤會老爹的意思了!養好了傷,你才能回籃球部啊!老爹這麼說沒有錯,肯定是你誤會了!」

「不,你不懂的,早陽飛!」他一下一下緩慢地搖頭,「沒有遇到老師之前,我不知道什麼是‘不能放棄’,是老師教會了我‘不放棄’,我覺得在老師的教導下,我會超越舊有的自己,所以我來到湘北。但是,我受傷了,我想堅持的時候,老師卻讓我‘放棄’,這之間的種種,你是無法理解的,無法理解。」

我說不出話來。在三井的意識中,他被老爹放棄了!不管是不是真的,這都不會是好的體驗!

「敗給赤木,又被老師放棄,我只能離開籃球部,和我的‘傷’一起離開。那知,所有的痛苦才剛開始,」三井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原先只是憤怒和悲傷,剛那一剎那,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他情不自禁掩住頭,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

還有更痛苦的?我擔憂地拍他的肩膀,「三井,沒事吧?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大概能了解了。」除了失敗和被放棄,不會再有更痛苦的事了!

「不,你不了解。」低低的聲音從掩著的嘴中傳出來,「我不想放棄籃球,可籃球場上沒有我的位置,所有人都在阻止我,醫生,家長,朋友,老師,還有我的腿,都阻止我靠近籃球,我只得離開籃球。除了籃球場,我沒地方可去。我是個失敗者,我只能去找那些被認為是‘失敗者’的人。鐵男,他們很快接納了我,于是,我很快學會了逃學,打架,賭博,還養長頭發。」他這一段,我完全可以想象出來,自認失敗者,又覺得被放棄,那時的他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白天,我會過的很刺激,很快樂,但是,到了晚上,我就被分裂了。被我的腿傷和想打籃球的決心。早陽飛,你絕對想不到,我自己都低估了自己喜歡籃球的程度!一個一個夜晚下來,我才明白,就算我的腿爛掉了,斷掉了,我也還是想打籃球!我沒有辦法放棄,完全沒有辦法!我不斷地想起那些籃球場上的快樂,不斷地!我不願去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了!即使我變本加厲地打架,逃學,也還是無法掩去想打籃球的渴望!慢慢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毫無意義是什麼知道嗎?上學,逃學,打架,這些都可有可無了,不重要了,我從中找不到任何的樂趣。就是這樣行尸走肉的日子,我過了兩年。」

原來還真有比失敗和被放棄更可怕的事!我被嚇到了,這兩年,他就處在‘極度渴望’與‘無能為力’的交鋒中,而那銳利的能將人切碎!想要的就在眼前,但無法伸手去取,咫尺之間,卻是天涯的距離,那樣的心情該有多絕望!該有多痛!「三井,你」

他顧自說下去,「早陽飛,那個真的很可怕啊!好多個晚上,我就一直一直不睡覺,縮在黑暗中。我總是听到什麼東西經過我的身旁,唰唰唰地,匆匆地向前走去,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是時間。我被留在不能打籃球的那一刻了。所有人都往前走,只有我,只有我被遺忘在後面,一直保持原來的樣子。誰都不能幫我前進,除了籃球。」

手上突然陰涼了一片,我低頭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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