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安靜了,三井抬頭看我,剛好看我滑落的眼淚,他驚愕地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喂,早陽飛,有什麼好哭的,丟,丟臉死了!」
「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哭了,嘿,嘿嘿,可能是水喝多了,」我趕忙抹去淚水,我沒想哭,可眼淚自己出來了。
「水喝多了?水喝多了不應該從眼楮里出來吧?」他故作輕松地調侃我,
我沒有作答,低頭默默不語。他說他被忘卻的時候,我完全能想象他那時的孤單,絕望和無奈!三井好可憐,他不該來承受這些,他又沒做錯什麼,只是喜歡籃球而已啊!為什麼會這樣!
「好了!」三井拍了我的頭一下,「好在這些事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三井」他在安慰我,
「當我對安西老師說,我想打籃球的時候,屬于我的時間又開始跑動了,而且很快。我是個失敗者,我被放棄過,可是這些跟想打籃球的決心相比,無足輕重啊。」三井舒了一口氣,「我能在籃球場上跑動,這比什麼都重要!」
「不,三井,你不是失敗者!也沒被」他不是失敗者!絕對不是!我也不知道當初大家為什麼支持赤木,而不擁戴三井,可能三井當時他太輕狂了,少居高位而又狂妄的人,總是會讓人反感,又或者赤木比較有人緣,具體原因我不知道,可是以我對籃球部其他人的了解來看,沒有人把三井當作失敗者,還有老爹的放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三井不應該再背負這些心結。
我的力爭被他強行打斷,「早陽飛,我不想听這些。你別撕開我的傷口。」
「不,不撕開怎能痊愈?你不要再刻意忽視它了,它會爛掉的!」
「問題是,你能治愈嗎?」。他冷冷靜靜地問我,
我突然無語了,是的,我治不了它,至少目前的我不能,傷口太深,而且時間太久了。
「別這樣,早陽飛,今天你能坐在這里听我說,我已經很感激了!」他笑了笑,完全不在意的神色,他似乎已習慣了這個傷口的陪伴。
「三井」
「還記得前面我說過了,腿傷是我的‘玻璃’這句話嗎?」。
「是,你說你是鯊魚我知道了!」剎那,我豁然開朗。預兆出現後,他種種失常的表現,現在都有了答案。他和鯊魚一樣,不是怕那塊玻璃,而是怕痛!那些個糾結的夜晚就是他的「痛」,淒楚無比的「痛」。
「沒錯。我就是那條鯊魚,領略過了‘玻璃’帶給我的慘痛後,我絕對不想再去撞‘玻璃’一下!一點都不想!我沒有懦弱到怕‘預兆’,我是怕再次被打回到無能為力當中去!我怕不能再在籃球場上跑動,我怕我的時間再一次停止走動,我怕那些個無眠的夜晚重新再來。我怕自己的心情再被拉扯分裂。我非常怕這些!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到籃球場上,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跟著籃球跑,我不想失去這些,真的不想,非常不想。我不想那些痛苦再重來一次!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我不知道除了小心翼翼,我還能做什麼來避開那些可怕!」
「對不起,誤會你了。」一想起自己還罵了三井「懦夫」,我就慚愧得想鑽到桌子底下,我太淺薄了,沒有去深究事實就妄加指責!任誰撞過了「玻璃」,都會有三井的反應,也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遭受過傷痛的人,總是會膽怯!
「不是啊,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跟鐵男說過,我在學校又有了個很有趣的朋友,哈哈,愛管閑事,嘴巴又毒。」
朋友?我是第二次听到這個詞了,第一次是洋平,「你認為我是你朋友?」我有點茫然,他認定我是他很重要的人了?可是我沒有做什麼啊!
「怎麼,我不夠格當你的朋友?」他乜斜我一眼,一臉凶狠。
「不是,不是,我是覺得我不夠格。能成為你三井的朋友,我很榮幸呢,非常榮幸,榮幸之至。」是的,我是他的朋友,因為是朋友了,他才把他的傷口攤開給我看。這「朋友」的份量,還是有點重的。
「嘖,看吧,毒嘴復活了。」他彎著嘴角笑,又回到了我所熟識的三井壽,反應靈敏,嘴巴不饒人,而不是剛剛痛苦壓抑的那個。突然間,我看清楚了三井,他是雙面的,一面光艷,一面陰暗。
「看著我干麼?」
「哦,沒干麼,我在想你去找鐵男的事。」
「我去找鐵男,是因為我不想再戰戰兢兢下去。一味地害怕,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補不回失去的那些時間,甚至可能會令湘北輸給海南,那是籃球部所有人的惡夢!我不希望惡夢在我手中產生。我一定不能再害怕下去了,水戶洋平說得對,人的運氣並不總是差的。所以,我要賭一下。但是我需要時間調整,所以我去了鐵男那里。」
「你調整好了?」
「我不知道,哈!」三井朝我微微尷尬地笑著,「我不能說我完全不怕了,我沒辦法當那塊‘玻璃’不存在,你知道,撞得太疼了!可是,再不去正視‘玻璃’的存在,鯊魚會餓死的,而我,會後悔一輩子!」
「三井,難為你了!」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誰都幫不了他。
「沒事啊,鐵男已說了,如果我因為受傷需要再去他那里,他開大門歡迎我哈。」
「別說這種話!你不會再回去了。我不會讓你回去的!」我可是外星人,哼哼!
「哇,這話夠牛氣,不過要是被鐵男听到,你就慘了。」三井哈哈大笑,「我現在很有信心,因為‘三井壽’居然好了,你怎麼做到的?」他很是好奇,
「這,這個啊,我只是拿紗布把它包了一下,然後涂了一些去疤痕的藥水,就是電視上經常做廣告的那種,然後它就好了,真的很神奇啊,哈哈,不過,我覺得最主要的是‘三井壽’自己的生命力非常強,是它自己堅強地活下來的!就是這樣!」我不敢再拿糊弄洋平的那一套來應付三井,他也不是隨便信別人的話的。
「是,是嗎?哈哈!也不枉費我平時給他除草澆水的,叫‘三井’的果然都是天才!非常確定!」他又開始張狂了!
「臭美去吧,你!哎喲!」有人撞我!是我們後面一桌的兩個人,他們喝完酒要出去,經過旁邊的時候,撞到了坐在外側的我卻連句道歉都沒有!我回頭只看到兩個背影,「媽的,什麼人啊!」
「算了,別跟他們計較了,面吃完,話說盡,人也該走了。」
「恩,好。」我一看手表,哇,都九點了,還說要早點回去呢。
雖然時間有點晚了,但街上車水馬龍,還是熱鬧非凡。我們倆並肩走著,享受著一陣一陣晚風清涼的撫慰。
興致所至,我忍不住沖著黑夜大呼,「大鯊魚,你一定要成功!我相信你!」
旁邊的家伙立即笑眯眯地接了一句,「大鯊魚听到了,他會努力的,哈哈!」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束強光就打到了三井的身上,同時伴隨的還有摩托車的轟隆隆的馬達聲。三井下意識地回頭看,只見一輛摩托車朝我們沖了過來,很快!
「三井!快跑!」我嗓子立刻提到心眼上。三井反應也快,我剛叫完,他就敏捷地往我這邊一跳。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那輛車也改變方向,朝右邊開了過來!他對準了三井來的!
關鍵時刻,三井呆住了,車子越來越近!
惶急中,我猛力一拉三井,用力過猛,我們兩個都摔倒在地,險險避過那輛車,
「嗚!嗚!嗚!」車子絕塵而去。因為逆著光,我們都無法看清車上的人。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我慢慢爬起來,旁邊的三井卻還是一動不動,見此,我的心不由自主猛跳了好幾下,「三井,你還好吧?」
他睜著眼望天,一句話都不說,臉色慘白慘白的。老天,他不會出什麼事吧?「三井,三井!你不要嚇我!」該死!到底是怎麼會事?!三井已經夠可憐了,偏還有人來雪上加霜!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呼!」他緩緩呼出一個口氣,眼珠子開始轉動,看到我,他勉強扯動嘴皮,「拉我起來,我腿軟了,用不上勁。」
還能說話,不錯,我連忙拉他起來。
站是站起來了,人卻搖搖晃晃的。他很勉強地走了兩步,便一坐到路旁。
「怎麼了?沒事吧?」我心里又急又怒,還有點想哭,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三井很辛苦的在努力了,偏偏還要再給他折磨,
「讓我先坐一下,我現在這里很空,」他拍了肚子一下,「估計三魂六魄還沒有回來,再等一下。」
開玩笑,到現在了他都還能開玩笑!這麼好的人為什麼還要面臨這些亂七八糟的烏龍!我忍不住心中的郁氣,猛地大喊起來,「啊!!!!!!!!!」
「喂,喂,別這樣!早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別叫了!」他依舊慘白著臉,但已能笑出來,「只是巧合罷了,我看是他們喝醉了,不知道在干什麼,我沒事的,放心!我是大鯊魚啊!」
「三井」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大鯊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去觸模玻璃,卻先遭了一頭悶棍!這辛苦積聚的勇氣只怕是要被打散了,「三井,如果實在為難,就不用去嘗試了,餓死也比痛死好!」
「哈,你這是在看不起我嗎?我三井是那麼容易打退堂鼓的人?太小看我了也你!」他神色自若地反駁我,我看不出他是在逞強,還是說真的,
「我怕你太辛苦!」克服自身的恐懼不是與人打架那麼簡單啊!
「辛苦也沒辦法啊,都被逼到懸崖邊了,我實在不想再去領教新的痛苦。嗨,怎麼回事?原來你罵我膽小,現在怎麼勸我做懦夫啊?」
今時不同往日啊,「三井,我」
「好了,不說了,說多了也沒用。回去了,」他深吸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肚子,像在鼓勵自己,然後用力站起。環顧一下四周,他慢慢往前走,突然,飛馳而過的汽車鳴了一下笛,他的身體便那麼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之後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我的天,他還是在怕!而且比之前更厲害!「算了,三井,放棄吧,沒有人會怪你的!」我匆匆走過去,勸他放棄,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說什麼啊!不是得給我點適應時間嗎?別太苛刻了,」他還在笑,笑得跟哭一樣,
「你確定要去撞‘玻璃’?」看他堅決無悔的樣子,一個念頭突然跳出腦海,我要幫他。
「確定,肯定,一定。」
「好,以後我來接送你上學。」他一個人太辛苦了!
「什麼?」他怪叫,一臉不置信,「早陽,你了解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確定,肯定,一定。」如果剛才我沒有拉他,他現在一定已躺在醫院里了!沒人敢說下次不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到時候,多個人總是多個機會;而且,他一直一個人與「玻璃」作戰,太孤單了,如果有人在旁邊陪著,他或許會心安一點。
他直楞楞地盯著我,還是不能相信,
「是你自己說的,我們是朋友啊,朋友有難,我當然要當仁不讓兩肋插刀上了!別看了!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自己都說了我是愛管閑事的人,我得對得起這個封號不是?」我不能白讓他把我當朋友,
「嗨,這樣很奇怪啊,」輪到他怪叫,「我已經幼兒園畢業了!」
「我還沒畢業好不好?」給了他一個白眼,什麼時候了還這麼龜毛,「快點,給我你家的地址,」
「嗨,早陽,你」他還在垂死掙扎,目光中是紛亂的猶豫,
這有什麼不好接受的?只是一起走路而已,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麼!「你什麼你!還有,你明天幾點去學校?我去接你,」
「哇!」他還沒出聲,我就瞪了他一眼,「哇個屁啊!」
「哈哈,沒啦,我是想說,‘哇!我賺到了,認識了早陽飛一個人,就多了個朋友兼保鏢,多少劃算!’」也就眨個眼的功夫,猶豫被安定取而代之,他雙眼和嘴角的微笑一樣亮眼,我知道他接受了我的好意。
「算你小子識貨,哈哈!走吧,回家。」
「好,那個,早陽飛,謝,謝謝了。」謝字出口,他似乎有點羞赧。
我當沒看見,「謝個屁,都是朋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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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將近十一點。
我躡手躡腳推臥室的門,咦,門沒有鎖,難得!還以為他借機關死門不讓我進來呢。
房間里靜悄悄的,我長驅直入到床前。厚厚的窗簾遮蔽了月光,房里黑黑的,但是能依稀看到側躺的身影。
我慢慢在床邊跪坐下來。從三井那一段驚濤駭浪般的際遇回轉來,心里無法平靜,短短幾個小時,三井的人生卻仿似重復了好幾次。而他呢,我忍不住看床上的家伙,他卻可以安眠到天明,諸事無憂,多麼截然的對比!可是,我很慶幸他能安然地躺著,這是一種幸運!我真心希望他以後可以一直這樣,一直安靜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沒有任何打擾!
恩,那是什麼?錯眼間,有絲晶亮在黑暗中流動,他,他沒有睡著,他正看著我?
「流川?」我試探著叫他,嗜睡如命的人怎麼可能沒睡著?
「嗯。」他居然應我了,聲音清亮,不像是剛被驚醒。
「哇,難道明天的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醒著?」我忍不住怪叫,今晚的意外太多了!深更半夜,諸事不關心的他居然醒著,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詭異!「出什麼事了?你在等我?還是關心三井?或者你做夢嚇醒了?如果你是流川,你就不應該醒著!你肯定不是流川楓!喂,你到底是誰?」
床上悉悉索索的,他把頭轉過去了,拒絕與我對話。
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只有他清淺有序的呼吸聲在空氣中流淌。這個別扭的家伙!應該是想知道三井的事才等到現在吧!玩笑開完了,我打算滿足他的心願。換個舒服的姿勢,整理了一下思緒我便開始訴說他三井的遭遇,「三井說他是個失敗者」
講完,房間里還是一片寧靜。
「喂,不發表點感想嗎?」。
沉默。
「如果你是鯊魚,你會怎麼辦?」我再接再厲,
「撞碎玻璃。」果然流川氏回答,夠硬朗。
「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失敗者呢?」回來的路上,我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流川面臨三井的情況,當他被人指責脆弱無用時,他會怎辦?隱約覺得即使千夫所指,他也不可能自承失敗,
「那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干。睡覺。」
與我何干?哈哈,果然,這家伙啊!「睡覺!睡覺!怎麼睡不死你啊!」
一個枕頭狠狠砸了過來。
「混蛋!小氣鬼!」